序齿已定，宫中对康熙皇子们的称呼算是有了官方定论，不再像之前那样提及皇子时说是皇上的第几子，又或者某某宫的小阿哥。

　　比如胤俄，在重排序齿之前，外人提到他都会称呼他为永寿宫阿哥。

　　太后虽然说不好满语，可在宫中这么多年，听还是听得懂的。她对太皇太后的提议没有意见，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大宫女去侧殿将五阿哥胤祺带过来。

　　太后不得顺治喜欢，从蒙古嫁到京城成为皇后后就一直无宠，将自己的整个青春葬送在了后宫之中。但顺治死后她做了太后，日子却过得比从前顺心许多。

　　太后跟着孝庄住在慈宁宫不受委屈，康熙又很尊敬孝顺她这个嫡母，她对现在平静祥和的生活非常满足。尤其近年来太后膝下养了胤祺，有个可爱的孩子陪伴，生活更是多了许多乐趣。

　　很快，五阿哥胤祺就被太后的大宫女带来了正殿，一同前来的还有结束今日礼佛的苏麻喇姑。

　　“乌库玛嬷，皇玛嬷（蒙语）。”胤祺好奇地看了眼小不点胤俄，然后就收回目光乖乖地向孝庄和太后行礼问好。

　　只是胤祺说的话胤俄根本听不懂，那是一种另外的语言，并不是他花了一年时间才勉强掌握的满语。

　　胤俄在贵妃的示意下先唤了苏麻喇姑一声“姑妈”②，得了她一句不敢。接着就把目光投向五阿哥胤祺，歪着头冲他友好地笑了笑，用小奶音说：“五哥好，我是胤俄。”

　　胤祺圆滚滚的脸庞上流露出明显的茫然之色，他愣在原地，看向胤俄的表情懵懂又不解，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一时间，两个幼童大眼瞪小眼地呆在了原地，就像是卡住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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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哭临：帝后死丧，集众定时举哀叫哭临。

　　②十二阿哥胤裪叫苏麻喇姑“姑妈”，所以这里胤俄这么称呼苏麻喇姑。

第19章

　　胤祺满脸的迷茫，胤俄也呆住了，脸上友好的笑容完全僵住，呆呆地抬头看向胤祺。

　　所以说，不仅是他听不懂胤祺说的话，胤祺同样也听不懂他说的话？

　　他们两个人一个只会蒙语，一个会汉语也会满语，但偏偏就是不会蒙语，语言系统完全不匹配啊！

　　胤俄只觉得醉醉的，白嫩小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囧”字，苦哈哈的满心无语：语言差异的鸿沟横在这里，他跟胤祺这个五哥该怎么交流，难道做手势互相比划，靠眼神和表情来领会彼此的意思？

　　看着只会蒙语的胤祺，胤俄再一次意识到未来的学习生涯将会非常苦逼：如果不出意外，等他六岁进尚书房，是要同时学习满、汉、蒙三族语言的，从小就进行三语教学。

　　……呜呜，想起了就让人难过，康熙的皇子们一年到头都在三七七，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见一大一小两个小家伙愣在原地满脸懵逼，孝庄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胤祺还只会蒙语，平日里满语听得不多，怕是没听懂胤俄说了什么。”

　　毕竟抚养胤祺的人是太后。

　　太后的满语不太通顺，她身边的嬷嬷、宫女也都是从科尔沁陪嫁过来的蒙古人，平时在太后所住的宫殿中当然是用蒙语交谈。

　　在这样纯蒙语的环境下长大，也难怪胤祺被教得五岁了也只会蒙语，满语一句话也不会说。至于汉语，那更别提了，胤祺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太后招招手让胤祺站到她身边，慈和地笑着用蒙语对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话。

　　胤祺包子一样白胖的脸庞上流露出恍然之色，终于不再懵逼，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起来。

　　咧开嘴，从小跟着太后住在慈宁宫、自小没什么玩伴的胤祺冲胤俄有些憨憨地笑着，语气兴奋地大声说：“十弟好。”

　　虽然语言不同，但笑容本身就是一种语言，是友好的象征。

　　感受到五阿哥胤祺流露出来的善意，胤俄也冲他灿烂地笑了笑，嘴角扬起，杏眸弯弯。

　　钮祜禄氏是顶级勋贵之家，贵妃也是学过蒙语的，只是水平很一般。

　　但好在有苏麻喇姑在，她是康熙的满蒙语启蒙老师，现在刚好做翻译，让语言存在一些隔阂的太皇太后、太后还有贵妃能自如地交流，通顺明白地领会到彼此的意思。

　　苏麻喇姑身上萦绕着淡淡的佛香味，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她气质温和，沉稳干练，不卑不亢，有一种历经岁月变迁后的沉静淡然。

　　大人们说着话，胤俄这个假小孩就和胤祺这个真小孩对视上了。

　　胤祺好奇地看着胤俄，对比他小好多的弟弟很感兴趣，很想和弟弟一起玩。他在太后怀里举起手，对胤俄左右招了招，试探地又打了个招呼。

　　愣了愣，胤俄咧开嘴灿烂地笑了起来，也举起手左右摇了摇，冲胤祺招着手，很是积极地回应着胤祺。

　　招手手，胤俄和五阿哥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得十分乐呵。虽然听不懂彼此的语言，但这不妨碍他们你来我往地互动起来。

　　胤俄一边挥着手，一边认真地打量起胤祺。

　　这一看，胤俄不由张大了嘴巴，有些发怔。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挺胖的了，不仅小脸圆乎乎的带着婴儿肥，胳膊腿还像白藕似的肉乎乎，更是挺着小奶肚，比年龄大他一个月的九阿哥胤禟还要胖上一圈。

　　可看了五阿哥，胤俄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虎头虎脑、结实健壮。

　　五阿哥个子很高，可能是被习惯了蒙古饮食的太后自小抚养的缘故，从小喝牛奶羊奶、吃牛肉羊肉长大的胤祺非常壮实。

　　他又高又胖，在十月渐渐转冷的天气中裹着皮裘穿得厚实，打眼看过去让人恍神间觉得像个圆滚滚的毛球。

　　目光落在胤祺脸上，胤俄仔细分辨了一下他的长相，发现胤祺和九阿哥胤禟有几分相似。

　　只是胤祺吃得太胖，脸圆圆的撑得五官扁平、间距隔得有些远，以至于相貌看上去不如胤禟精致秀丽，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憨憨的温和淳朴。

　　察觉到胤俄专注的目光，胤祺停下不停摆动的手。他推己及人地想了想，很快就恍然大悟，“明白”了胤俄为什么盯着他看。

　　将自己腰间佩戴的荷包摘了下来，胤祺上前一步，将不知道装了什么、塞得鼓鼓当当的荷包递了过来：“十弟，给。这是牛肉干，可香可好吃了。”

　　胤俄听不懂，有些迷茫地看着胤祺小胖手上递过来的荷包，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他迟疑地抬头看了眼慈和笑着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又转过头看向贵妃，眨巴着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征询贵妃的意见。

　　钮祜禄贵妃虽然蒙语水平一般，但胤祺也没有说什么生僻的话，不用苏麻喇姑翻译她就听懂了。在胤俄询问的眼神下，她微不可见地轻轻颔首，示意这件事无伤大雅，就是接过荷包也没什么。

　　接到暗示，胤俄也确实有点好奇胤祺要给他什么，便不扭捏地迈着小短腿稳稳地朝前走了几步，对胤祺奉上一个灿烂明媚的无邪笑容，软乎乎地说：“谢谢五哥。”

　　塞得鼓鼓当当的荷包不是个面子货，重量也不轻，胤俄接过荷包时小手不由被压得往下一沉。

　　眨了眨眼睛，胤俄笨拙地用还带着肉窝窝的白胖短手指解起了荷包。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终于将荷包解开的胤俄看到了荷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牛肉干。

　　洒着白芝麻的牛肉干散发着浓郁的咸香肉味，不停地刺激着胤俄的嗅觉，让他馋得快要流口水了。

　　天知道他这一年在饮食上有多痛苦，他喝了一年奶，最近才开始添加辅食，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吃过什么有味道的食物了！

　　虽然很馋，但胤俄却迟疑地看着手中的牛肉干没有动作：他已经一岁了，可以吃牛肉。可问题是，他那口还没长齐的小奶牙真的能咬动牛肉干吗？

　　胤俄深表怀疑。

　　胤祺见胤俄不动，以为他没吃过牛肉干不认识——这一世胤俄也确实没有吃过，便认真地强调道：“好吃的。”想了想，胤祺还稚声地催促道，“十弟快吃，很好吃的，我最喜欢吃牛肉干了。”

　　这时胤俄也做出了决定，拿起一块牛肉干塞进了嘴里。

　　就算他的乳牙咬不动牛肉干，可尝尝味道也好啊！这一年的饮食清淡得虐心，再这么继续下去，胤俄都怕自己忘了对美食的热爱。

　　含着牛肉干，感受着唇齿之间迸炸开来的咸香肉味，胤俄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太好吃了呜呜呜……多久没吃过味道这么好、这么香这么美味的牛肉了，这才是活着的人生啊！

　　咬着口中的牛肉干，胤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胤祺，又圆又大、水汪汪的杏眸中盛满了真挚的感激和谢意，看胤祺简直就像在看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

　　在这一刻，胤俄单方面宣布胤祺是他的好朋友，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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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俄：活过来了QAQ

　　胤祺：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第20章

　　没长齐的小奶牙果然咬不动牛肉干，胤俄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撕下哪怕一条肉丝。他的牙齿不够锋利坚硬，还是差了点火候。

　　最后也只尝了个味道的胤俄不舍地吐出牛肉干，又大又圆的杏眸中含了两泡泪，神情忧伤极了：“谢谢五哥，牛肉干真的很好吃，弟弟很喜欢。”

　　小宫女用帕子包着牛肉干退了下去，胤俄看了眼手里鼓囊囊的荷包，虽然还是很馋，对特别想吃的牛肉干恋恋不舍，但还是将荷包扣好递回给胤祺：“可是弟弟还咬不动，就不浪费了。”

　　胤祺下意识地接过胤俄递回来的荷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睁大了被撑得圆滚滚的丹凤眼看向胤俄，有些慌乱地小声问：“十弟不喜欢吗？”

　　太皇太后看着胤俄和胤祺的互动，只觉得两个小重孙可爱极了，不由笑着吩咐道：“端些小十咬得动的奶皮子、奶豆腐和酪蛋子上来，和牛肉干一起配着奶茶吃正好。”

　　“小十也到了进辅食的年纪，正该多进些牛乳，这样才长得高、长得壮。”太皇太后笑吟吟地对贵妃说，“已是半上午了，小孩子饿得快，就让他们小哥俩坐一块用一顿点心吧。”

　　胤俄转过头期待地看着钮祜禄贵妃，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渴盼的神情，水汪汪、亮晶晶的杏眸直直地望着人，像小狗一样娇憨无辜，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被这样期盼依赖的眼神注视着，贵妃还能怎么办？她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更别说，贵妃本来也没打算拂太皇太后的好意。

　　半蹲下来，贵妃细心地替胤俄理了理因脱下外面的一口钟斗篷变得有些散乱的蟒褂领子，带着几分鼓励地笑着问：“胤俄，乌库玛嬷请你吃东西，你该说什么？”

　　眨了眨眼睛，胤俄立刻转过身仰起小脸朝太皇太后灿烂地笑了笑，奶声奶气地大声说：“谢谢乌库玛嬷！”

　　贵妃和胤俄说话时，太后也用蒙语叽里呱啦地对胤祺解释了一番。

　　得知胤俄没有不喜欢牛肉干，相反特别喜欢的胤祺长舒了一口气。他将荷包系回腰间，憨憨地咧开嘴朝胤俄笑了起来，主动伸出手说：“十弟，我们去吃点心，乌库玛嬷殿里的点心也好吃。”

　　胤俄依旧听不懂胤祺的话，但刚才太皇太后的话他听懂了，所以现在大致能明白胤祺的意思。

　　他能从胤祺的举动中感受到友好的善意和沉甸甸的心意，不由抿着嘴冲他甜甜地笑了笑，搭上胤祺的手软乎乎地应了声：“好。”

　　胤俄是真心觉得胤祺友善好相处。

　　看胤祺的体型就知道他是个好美食的吃货，不然长不了那么胖。

　　可对第一次见面的弟弟，不用谁提醒、不用谁向他索要，胤祺自己就大方地主动分享起自己心爱的零食，可见他性子十分敦厚，非常友善，被太后养得很好。

　　胤俄也挺喜欢胤祺的，并不只因为胤祺分享给他牛肉干，让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美食。他想和胤祺成为小伙伴，不只是儿时相处的玩伴，还是长大后性情相投的好朋友、好兄弟。

　　不过要和胤祺做小伙伴，他得先学会蒙语才行，不然他们俩不通的语言会是个大问题。

　　嗯……贵妃刚才好像有用蒙语和太后交谈，虽然说得不多，但至少证明她是懂蒙语的。回头就向贵妃请教，让她教自己一些简单的、日常用的蒙语吧。

　　胤祺牵着胤俄走到一旁宽敞的长榻边，嬷嬷将他们抱到榻上去，又搬来一个红木小几放在他们中间。

　　很快，就有几名宫女端上来几盘蒙古风味的奶制点心。她们将点心放在小几上摆放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整体间素质极高，一举一动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胤祺自小被太后抚养，很熟悉这些蒙古风味的点心，便自觉地当起主人家招呼胤俄：“十弟吃这个，这个不硬，很软很甜，很好吃的。”

　　考虑到胤俄的年纪，宫人们端上来的牛乳点心都不费牙齿，口感十分绵软。这些也都是太皇太后平日里喜欢吃的，她年纪大了，牙口不如年轻时候好，现在也偏好软一点的食物。

　　上下点了点小脑袋，胤俄按照胤祺的介绍拿了一个被叫做酪蛋子的点心塞进嘴里。

　　顷刻间，浓郁的奶香味在胤俄口中化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