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被夏洛特叫醒时,海泽尔还睡意正酣,不想起床:“让我再睡一会儿,夏洛特。”她捂住双耳,试图不听夏洛特说话。
夏洛特其实也很想继续睡,但她们该去卖花了:“姐姐,公鸡已经叫好几遍了。你再不起床,我们就买不到新鲜的花了。”
她看海泽尔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有些无奈:“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去进花时就是这样,只能买到烂花。”
海泽尔只好松开双手,发出长长的叹息。没错,她还记得那天的事。
说来也怪她自己,她去偷存款单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凌晨还要起来买花。
等她以后开花店了,进花这个活儿就可以交给别人,她坐在店里收货就行。
海泽尔起来穿衣,继续用碾磨得细细的煤灰刷牙。
刷牙的时候,她感到身体状况不对劲。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又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很久,现在醒来,竟然感到身上发热,头痛欲裂。
“我有点难受。”海泽尔喃喃道。
过了会儿,她吃力地走出洗衣店,觉得自己既然能走路,那么还可以坚持。
海泽尔走出洗衣店,又被冷风一吹,觉得自己好点了,还有精力去烘焙坊买黑面包和去卖花老板那里进花。
她们今天去得确实比平时晚了一点,但是也买到了新鲜的玫瑰。
但走过大桥,来到商业街上卖花时,海泽尔突然又失了精神,浑身懒洋洋的,头重脚轻,叫卖也没有力气。
夏洛特察觉到海泽尔不对劲,于是问她怎么回事,海泽尔这才想起来告诉夏洛特,她昨晚潜入希梅纳夫人的房间。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现在才生病。
海泽尔清清嗓子,慢慢说:“昨晚,我特地等到半夜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悄悄去了希梅纳夫人的房间……”
夏洛特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天呐,你去那里干什么?等等,我竟然没有发觉你半夜出去了。”
海泽尔继续说:“对,我没叫你,因为我一个人去更方便。我是为了偷妈妈寄过来的汇款单。”
夏洛特昨晚睡得很好,一点也没察觉到海泽尔的动静,所以觉得不可思议,惊呼:“你胆子真大!”
她明白海泽尔是为了找到母亲的地址,才冒险去了希梅纳夫人房间。看样子,希梅纳夫人还不知道,海泽尔没有被发现。夏洛特于是心中充满敬佩,不愧是姐姐。
海泽尔嗓子疼,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去找的时候,因为时间紧迫,夜色又黑,没有细看每一张纸,但是我带回来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看,这是我拿到的东西。”
海泽尔掏出那几张纸时,感到自己无力,出了一身冷汗,很难集中注意力,就递给夏洛特,让她看看。
法律规定过义务教育,尽管执行力度和实际教学质量可能不行,但洗衣店的孩子都上过学。
此外,附近的工会曾组织过夜校。所以三个孩子多多少少都认识一些常用字。让夏洛特看汇款单是没有问题的。
约兰达干活少,所以上学时间最久。她是洗衣店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夏洛特拿起一张纸,摇摇头,这是希梅纳夫人的账单,显然不是母亲的东西。
她翻了好几张,也没有找到汇款单,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没有找到,你来看看。”夏洛特重新把一叠纸还给海泽尔。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也许姐姐可以找到。
海泽尔听后很头疼。如果夏洛特都找不到,那么这些纸里大概率没有汇款单。
她强忍着眩晕感,翻了一遍纸,找到了一张汇款单,但不是简女士寄出的,时间也对不上。
她又重新检查了几遍,最后沮丧地承认,没有找到简女士的汇款单。也许它正在下一个抽屉。
海泽尔昨晚这场冒险没有收获,反而着凉得病。
不过,她可以以后再去一次希梅纳夫人的房间。海泽尔安慰自己。
但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海泽尔的身体。
她经过刚才的脑力劳动,身体更加难受了。
海泽尔不禁懊悔,昨天剩下的几个便士不应该都用于进玫瑰花,应该剩下几个,用来应付希梅纳夫人。
现在,她们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夏洛特急着照顾姐姐,也没有心思卖花,只想让姐姐早点好起来。
但是,海泽尔怀疑希梅纳夫人是否会给她买药、看医生。她想了想,自己能从希梅纳夫人那里得到的唯一安慰,就是“你多休息就好了”。
所以,她还要自己赚钱买药。
海泽尔让夏洛特去路边一家店讨了杯热水,喝下后,觉得好了点。
“我们去剧院吧。”海泽尔提议。只要在剧院卖掉一束花就能赚到足够的钱,既能打发希梅纳夫人,又能买药,比在街头叫卖快多了。
这次,海泽尔又编了个柳条架构,然后插上玫瑰花,一大束花就完成了。
她心想,以后有钱了,一定多买些油纸、麻绳,好好包装花束。
剧院在白天的客流量少,马车数量比上次少很多。不过,还是有淑女绅士路过。就算不看剧,剧院附近也有很多高档餐厅。
海泽尔在一边等待,让夏洛特去卖。
夏洛特紧张地走在人群之中,鼓起勇气向最近的绅士叫卖:“先生买花吗?”
那个男人看都没看她,就摆摆手。夏洛特大感失望,仅剩的一点勇气都快要散了。但为了姐姐,她必须卖出去。
“小姐,看看今天才摘的玫瑰花。”夏洛特跑到一个女士身边,尽量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姐看了看她的玫瑰,没说什么话,但眼神表明她看不上这些花。夏洛特只好自觉地走了。
除了顾客的挑选,还有同行的竞争。剧院附近有很多卖花女,她们像夏洛特一样,拿着一束束花,但是眼光更敏锐,更擅长找到潜在的顾客。
夏洛特年纪小,又没有多少经验,自然争不过她们,于是就有些着急。
买花的顾客不一定看到一束花好看,就果断地付钱。毕竟这里有这么多卖花女,他们可以先看看这家,再看看那家,一一评比。走到最后,可能就忘记最开始看的那个花束了。
这时,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过来,夏洛特连忙躲到一边。
再回头看那辆马车,一个绅士匆匆忙忙地下车,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的花怎么没带?”
他看起来非常后悔:“天啊,这可是布里吉特和观众的见面会!”
夏洛特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好像以前也见过,但来不及想那么多,就露出一个笑容上前问道:“先生,您要一束花吗?”
那位绅士果然爽快地答应了交易。夏洛特接过钱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紧紧握着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去找海泽尔。
姐姐在哪里?夏洛特有些迷失方向。
她穿过人群和马车,努力回忆来时的方向。等找到时,她恰好看到海泽尔晕倒在地上。
第10章 救人
夏洛特跪在海泽尔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上半身,很沉。晕过去的人比清醒的人更重。
她一个人抱不动海泽尔,怎么回去?
夏洛特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就不知所措地抱着海泽尔,呆在那里。
她想,当务之急是把姐姐带回家。但是她应该怎么做?
她要找辆车吗?或者请路人帮助?
一辆马车恰好向她们驶来。夏洛特心里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会有人来帮她们吗?
但马车路过她们时,只是放慢速度,没有停下,似乎是嫌她们堵住了路。随后,又加快速度走远了。
夏洛特看着马车远去,内心充满绝望。
很多人在看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没人过来帮忙。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辆马车停下,将海泽尔搬了上去。
马车主人恰好是医生。医生看了看海泽尔的情况,认为应该让她回家休息,就派马车夫送姐妹俩回去。
晕倒后,海泽尔迷迷糊糊之中梦见自己的前世。
她六岁的时候,长辈说她刚出生时差点被溺死。
“但我们后来心软,所以养大了你,你要懂得感恩。”
海泽尔不理解这有什么要感恩的。感恩他们不杀掉自己?
她从小活得很艰苦,在白眼和辱骂中挣扎着长大,努力拯救自己。
先是在一直干活的情况下考上外地大专,学习花艺。
然后进花店打工,一边赚工资,一边学习。
最后又换了城市,开自己的花店,养活自己,和家人断联。
一切都是崭新的,未来充满希望。
但话说回来,她还是有点遗憾:为什么天生注定的亲人,并没有把她当做亲人?
梦境一转,海泽尔正在自己的花店里给一束郁金香裹上冰袋。
“为什么要放冰袋?”有路过的顾客问。
海泽尔回答:“防止它开得太早。”
这个品种的郁金香颜色鲜艳,受人欢迎,但有一个缺点:喜欢开炸。
常人印象里的郁金香,是优雅的,精致的,宛如酒杯一样,但开炸的郁金香的画风就狂野得很,像摊开的大饼。
这种容易开炸的花,醒花时也必须小心。低水位醒花就不必说了,有时也要放冰袋,或者放冰箱里。
水位高了,或者温度高了,都容易让花早开。
为了吸引顾客,花店的橱窗是透明的,窗边放满了鲜花。
春天是郁金香、风信子,夏天有紫色、香槟色的睡莲和粉嫩的荷花,秋天是各色菊花,冬天有鲜红的冬青和腊梅。
路人经过花店时,总是停步流连,似乎能感到一份岁月静好。
店里卖的最多的还是玫瑰。现代农业科技和冷链的进步使得玫瑰在一年四季都能供应。玫瑰的花期也延长了。
普通人如何延长玫瑰寿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加雪碧,本质是给玫瑰喝糖水,补充营养。
但十九世纪的伦敦哪来的雪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