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泽尔劝说房东炒意大利面时,意大利的留子安杰洛就不再是哑巴了。他难以置信,激动地插话:“炒什么?炒意大利面?”
海泽尔解释:“没办法啊,时间紧迫,能按时做好饭就不错了。”
安杰洛好看的脸很难看:“我可以买番茄酱。”
房东欢迎他帮自己买番茄酱,但也表示,等安杰洛回来,时间就不够做饭了。如果房东晚送菜,租客必定不满意。她不想伤了信誉。
安杰洛坚定地说:“我不介意这种事,我可以晚点吃饭。”
夏洛特说你也不想想另一家租客?迈克尔家必定会抱怨房东。而且她姐姐做饭手艺可以,绝对不难吃。
海泽尔一锤定音:“你不做饭就别说话了。”
安杰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海泽尔炒意大利面,全程眉头紧皱。
房东不会意大利菜,所以能接受海泽尔做的。她在一旁笑呵呵地看海泽尔炒面,发现海泽尔居然做得像模像样。虽然她没尝过味道,但看色泽就不错。
海泽尔不知道意大利人怎么想的。如果不是这里没有酱油,海泽尔能做一个阳春汤底,再搞些浇头,这叫阳春意大利面。
炒出来的意大利面效果不错,海泽尔又炒了些葱、洋葱、土豆,也算是个浇头,就这么加了进去。
饭做好后,迈克尔家的小孩拿饭回去。房东干脆请租客安杰洛留下来,就在这里吃,陪她这个老太太说话解闷儿。
安杰洛花了钱包饭,只好坐下来尝尝炒意大利面。味道其实还可以,不奇葩,但一想到这是炒意大利面,他就很难接受。
安杰洛心情复杂地吃了这顿饭。
夏洛特和房东都觉得味道可以。
餐桌上,房东问他们最近有什么打算?海泽尔随口说:“我要去参加一个舞会。”这是黛安娜邀请的。
康斯坦丝房东听了眉开眼笑:“噢,年轻人嘛,应该多玩一玩,多去热闹的地方。”
但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安杰洛也是年轻人,学校放假了也比较清闲。要不,和海泽尔一起去舞会,顺便护送她回来?”
看在房东是个人品不错的长辈,这件事又牵涉到“绅士风度”的礼貌,安杰洛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房东又对海泽尔解释:“安杰洛是个好孩子,他还帮我买菜。”海泽尔考虑到房东是为她安全着想,就默认了。舞会结束的时候一般是晚上,若到凌晨结束,不方便回来,确实不安全。
夏洛特撇撇嘴。
接着,房东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年轻时参加的社交场合。
她说那时候的舞会是怎样的,来了哪些人,她是几岁才能出席舞会的,舞会上演奏什么乐曲,女孩们穿什么流行的衣服,有些客人跳完舞后找不到自己的房间闹了笑话,竟然跑到别人的房间……
海泽尔听着听着,发现房东年轻时出身应该不错。海泽尔自己去的舞会是普通人的舞会,没那么多规矩。
房东说她参加的舞会有很多给客人住的房间,以至于客人忘记自己的房间在哪儿,听起来是大户人家才能发生的事情。
房东家未必是贵族,但能受邀这种舞会,可能是乡绅出身。海泽尔不禁好奇,房东是怎么变成寡妇的?这应该是一段悲伤的往事。房东既然没说,那么她还是别问了。
房东自己说了:“……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在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巨大变故。我的孩子丢了,丈夫死了。我的人生陷入了极度的悲哀……”
可能这个话题太悲伤了,房东又问起海泽尔要参加的舞会。
舞会上有很多人,海泽尔正好卖花。她打算卖紫罗兰、玫瑰、洋桔梗。
舞会那天下午,海泽尔和安杰洛准备出门。
海泽尔穿了条黄色裙子。她再看安杰洛,打扮得十分正经,西装、领结都穿上了。棕色长卷发也洗得柔顺。
海泽尔预感到他这身衣服可能太过正式。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看。
舞会不能带酒,但可以自带食物。安杰洛看到海泽尔拿着一个饭盒,就礼貌地想帮她拿,还问她做了什么食物?
海泽尔眼神飘忽,因为饭盒里面装的是炒意大利面。
第54章
舞会上响起了手风琴和提琴的乐声。但人们还没开始跳舞,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喝酒。
黛安娜到得早。她看到海泽尔过来,兴奋地叫她过来。
她又发现海泽尔带了很多鲜花来卖,感叹道:“这时候你还想着卖花?你不发财谁发财。”
说完, 也不聊天了,坐下来帮海泽尔一起卖花。
海泽尔想得不错, 在舞会卖花果然有空间。舞会上有很多小情侣,一定要一起跳一只舞。看到有卖花的, 难道不会想到买一朵花送给对方吗?
而且, 人们在跳舞时容易被音乐和氛围感染。再铁石心肠的人, 一旦被触动, 也会冲动消费。
海泽尔和黛安娜就这么给这些小情侣卖了很多花。他们付钱时,神情、动作总是扭捏的,有些不好意思。
紫罗兰最便宜, 所以卖得最好。
海泽尔卖花, 酒馆老板也知道。不过人家只管酒类, 不管鲜花。海泽尔卖花, 对人家没有影响。
黛安娜一边给顾客递一小束紫罗兰, 一边对海泽尔说:“你让我卖的小狗花束销量很好, 我这些天攒了一些钱。如果再卖一段时间, 我哥就有钱看病了。”
海泽尔为她感到高兴。但黛安娜表达完喜悦, 又有些发愁:“但是, 光有钱看病不行,还得找到好医生。像我哥这种情况, 医生很难治好。有能耐的医生, 我们找不到;没能耐的医生,自然不敢看。上个月好不容易求了个医生,他信誓旦旦, 说一定能治好,结果让我妈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药,最后果然是骗子,骗了我们药钱。但他逃走了,也不能追究。”
这种事情容易让人感到愤慨。黛安娜家里赚钱不易,刚走出用苹果抵债的危机,又被医生骗钱。那个骗子确实可恨。
花卖得差不多了,黛安娜知道海泽尔带了饭,不客气地拿过来:“我都帮你了,你该犒劳我。”
海泽尔和黛安娜慢慢分食完炒面。
安杰洛自从来到舞会后,一直有很多人看他,窃窃私语。一是因为他穿得太正式。很多人是下班后来参加舞会,还穿着工装。也有人精心打扮,但像他这么精致的是少有的。二是因为他好看,人们难免多看几眼。
安杰洛一开始被看得不自在,但他带了小提琴。他听了一会儿乐曲,就开始拉琴,加入合奏。人们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渐渐也不看他了。
还因为他擅长小提琴,其他演奏乐器的人主动过去和安杰洛说话,交流音乐经验。
海泽尔唯一会跳的舞是锅庄舞,但人们跳的是其他舞步。她跟着音乐即兴发挥,踩到黛安娜好几次。黛安娜气得不和她跳了,跑去和别人跳。
海泽尔不爱和陌生人跳舞,就和安杰洛跳了一次。跳完感到无聊,就借安杰洛的小提琴用用。
安杰洛惊讶地问:“你会小提琴?”
海泽尔诚实地回答:“不会。”但她会一点二胡。二胡和小提琴都是弦乐器,想来一定有共通之处。
安杰洛于是眼睁睁地看着海泽尔用小提琴拉出二胡的风格。
他以为海泽尔是初学者,所以乐风这么诡异。但海泽尔的乐声诡异之中又有规律,让安杰洛很疑惑。
海泽尔试着拉完一曲《喜羊羊与灰太狼》,发现两个乐器确实有共同经验,但小提琴的方法还是不太一样,便问安杰洛的经验。
两人说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已经是八九点钟。海泽尔不想再待了,就和黛安娜告别,带安杰洛走了。
从舞会离开,安杰洛似乎被之前的气氛感染,敞开了一点心扉,说了自己的事:“我到英国留学,日子并不开心。除了生活上不习惯,还因我不是白人受歧视。”
海泽尔惊诧万分。她还是不熟悉外国文化,所以听安杰洛这么说时很意外。
这种时候,她怎么回复?通常情况下,当一个人说自己不幸时,你也可以说自己的安慰别人。
于是海泽尔也说自己有多惨:“我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寄人篱下。天天都要洗衣服,几乎洗掉了一层皮,到冬天就生冻疮,非常艰苦。后来又去卖花,鲜花也不好卖。要是卖不出去,鲜花枯萎就赔本了。另外,街上卖鲜花的人很多,竞争激烈,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卖完花,有时还要看运气。”
海泽尔越说越富有感情,还说:“有一次我生病了,但是我还是强撑着身体去卖花。生病就要休息?即使病得再重,也要为贫穷让步。所以我就带病卖花。但是,我中间失去了意识,病倒在街头。我妹妹还小,十分心疼我,不知所措。幸好有一个好心的绅士帮了我,让我坐他的马车回家。”
安杰洛本来在听故事,非常同情,但听到这时,突然感到熟悉。他好像听说过这个故事?
安杰洛开始回忆。他想到了,这不是那个有钱同学干的吗?但是公子哥不会医术,也不可能当医生,那他和海泽尔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这时,海泽尔说到后面的情节:“我非常感谢那个绅士,很想送他一束花,但是我也不清楚他的府邸在哪。后来有一天,我恰好在剧院偶遇他。那天我没有带花,但是他反而送我一朵花。”
这下安杰洛确定了,因为说话的人是他,送花的人也是他。他不相信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事。
这样看来,那天是个误会,救人绝对不是公子哥能干出来的事。
安杰洛那时误认为是公子哥干的,所以编了段话应付海泽尔。
没想到双方都认错人了。
海泽尔继续说:“从今往后,我也传递善意。我卖花的这段时间,得到很多人的帮助。这里的穷人太多了,苦命人也太多了。大家都过得不如意。但如果生活中有善意流动,即使微小,也能鼓励一个人挺过生活的难关。”
安杰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没认真听。他心里有一点别扭,因为送花的人明明是他,海泽尔却把他当成了别人。
但是,他也不好开口澄清。毕竟他并不是帮海泽尔的那个人。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他说了又怎么样?
回家后虽是晚上,但没到深夜。海泽尔发现夏洛特不在家,很奇怪:“她去哪了?”
夏洛特不会在晚上出去。她好像说过下午去买颜料,但不应该到现在也不回来。她也有一把钥匙。
这件事也惊动了房子里的人们。房东听说夏洛特丢了,很着急。但租客迈克尔就是来听热闹,还说夏洛特恐怕已经死无全尸了。小小年纪就赚那么多钱,果然遭报应了。
这种紧要关头下,海泽尔无心吵架,坐立难安。她想在家等夏洛特,又想出去找人,但不知道去哪里找。现在是晚上,如果出门,等回来时怕要到深夜,不安全。
海泽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去请安杰洛陪自己找人。
这么晚请人,人家一定很疲惫,但安杰洛好心地答应了。
海泽尔等人先去颜料店。此时,店里已经不做生意,店员正在打扫店面。
海泽尔和店员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买颜料?店员回忆道:“今天的顾客好像都是成年人,没见过小孩。”
那就怪了。夏洛特说过来这家店买颜料。难道她中途遇到什么意外?
夏洛特在买颜料的路上被拐了。
她不是没有向路人呼救,但人贩子装作她的亲人骂她:“你偷了家里的钱出去玩,难道没想过你卧病在床的妈妈?她急着用钱看医生。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的女儿!”
路过的人们虽然看到夏洛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想挣脱人贩子的束缚,但以为这是家庭琐事,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哪天没见过家长打孩子?
就这样,人贩子一边大声嚷嚷:“快跟我回家,向你妈认错!”一边把夏洛特拖到车上,一溜烟跑掉。
夏洛特还想呼救,但被人贩子打晕了。等醒来,她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房子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不是因为天色黑,而是因为窗户都封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小孩逃走。
一天发两顿食物。食物也很难吃,又脏又臭,也就是让他们不饿死。
夏洛特坚信自己能够走出去,所以忍着恶心吃了一口,但还是太难吃了。
这个难吃不是食物廉价,而是脏、恶心,有很多头发和活的蛋白质。
她自从来到这里后,一直在观察四周,盘算着怎样才能逃出去。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孩看她东张西望,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你不要逃了,你逃不出去的。”
夏洛特可没她这么泄气。她嘴上答应,心里依然不服。同时,她对这个主动说话的女孩有些警惕。
这个小女孩比夏洛特还小一点,但来得比她早,对这里很有经验:“如果他们问你年龄,你不要说真话,把自己说得小一点……我们这一批大多都是卖花的,如果没有交上来足够的钱,就要挨打。等再大一点,再卖到下一个地方。”
这里有这么多孩子,环境嘈杂,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对话。
夏洛特听见这个小女孩竟然表现出好意,提防心也弱了一些:“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抓那么多孩子?警察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