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见到凯特如今这个样子,很难想象她以前真的不酗酒。
而且,凯特的酒品真是越来越差了,以前她喝完酒,只是呆呆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很安静,也不吵闹。如果酒鬼酒后是这个样子,那么人们对酒鬼会宽容得多。
但是凯特现在越来越耍酒疯,她在酒馆里喝完酒,竟然也像别的顾客一样举着酒瓶,吵吵闹闹,故意寻衅滋事。一般酒鬼都是男人,还是很少见到一个女人酒后能这么疯。
露西也劝过妈妈,但凯特的酒瘾已经很深了。她半天不喝酒,骨头也疼。酒瘾一发作,她根本不听露西的话。
劝说多次后,露西也死了心,干脆自己在外面找了活儿,不回家了。
她白天和别人在街上卖一把一把的水芹,晚上寄住在一个卖菜的婆婆家里,靠给她看孩子、洗衣服换睡的地方。
凯特骂她狼心狗肺,不照顾妹妹弟弟。露西依然倔强地不回家,不愿意为了别人赔上自己。
有几个大的妹妹弟弟也无法忍受,干脆跑出去在街上流浪,或替人跑腿。
房东也越来越不喜欢这家房客。拖欠房租不说,大人还经常喝酒闹事。有一次,凯特深夜才喝酒回来。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突然大声唱起歌来。
不仅很多邻居被吵到睡不着,就连房东出来劝说凯特马上回家,但被凯特吐了一身。如果不是看在他们交了这周房租的份上,房东想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这周交了房租,下周怎么办?凯特又发愁了。到了下周,他们果然交不出房租。
但凯特依然懒得干活。谁也不能指望一个酒鬼勤快。
凯特发现,这里有这么多小孩……
凯特不知道自己有了严重的精神问题,白天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晚上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别人叫她疯子,一看到她就离得远远的。
她的思维出了问题,不能正常思考。某天早上,她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
凯特给一个孩子灌了一瓶高纯度的毒。孩子挣扎了,但没成功。
这个孩子死得有点早。凯特怕放久了不新鲜,急忙用衣服裹着去棺材店。
路上还在想,一个孩子只卖半英镑,还是太少了。棺材店伙计正在为一个老爷收集标本,凯特准备打听有没有更贵的尸体。她不知道老爷最近想要的是怀孕的女人的标本,还在办一个人体加工厂。据说,有人在厂中的玻璃展示柜里看到了失踪的亲人。尸体被处理过,比如被剥去衣服、剥皮或剖出内脏作展示,但人脸依然清晰,所以能辨别出来。
刚出门,凯特就遇到房东。房东怀疑地看了凯特一眼,见她抱着孩子可疑,问:“你们要走了?”
“滚!”凯特很生气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挡路。她以前见房东总是有点怕,但今天不知怎么不怕了。
房东习惯了对房客发号下令,见凯特竟然违背他的意思,想直接离开不交房租,爆脾气就上来了。
他气得一把抓过凯特抱的孩子,突然发现孩子脸色不对。再一看,没气,房东惊慌失色,立刻报警。
凯特被抓了。人们还不清楚她会被判什么罪名,判多少年,但这个家没有称职的大人,要散了。
露西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有十三岁。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去孤儿院。济贫院又没有多余的空间,不想收她。
济贫院虽然也收了一部分儿童,但是这些儿童一般是他们年轻力壮的父母带过来的。他们的父母尚且还能做工,给济贫院交钱。但是收小孩子,小孩子只会吃他们的面包,根本带不来收益。
像露西这种失去父母的儿童应该去孤儿院,但是很多孤儿院也是人满为患,腾不出空位来收她。而且,露西自己也不想去那里,很多孤儿院的条件太糟糕了,甚至还不如她去打工的地方好。
露西当童工之后,至少还能赚到一点钱,钱还可以放在自己手里。于是,这个可怜的女孩自己找了个活,梦想有一天攒够钱,让中介给她找个招女仆的好人家。
还有两三个孩子也没去孤儿院,而是在街上流浪,或者进厂当童工。
其他妹妹弟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只能去孤儿院。这些血亲于是散在各地,一辈子再也没见过。
过了几个月,在孤儿院的孩子们有三个得了肺结核。
第44章
海泽尔姐妹雇了一辆出租马车运东西。
出租马车夫是个少男,看起来比海泽尔小一点。虽然是初春,依然戴着一顶厚帽子,披着一件厚棉衣。
因为还没有赶车, 在等人,他就脱下外面的厚棉衣, 露出里面褪成棕红色、打了补丁的衣服。
这个马车夫一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短班,所以两眼黑眼圈,没精打采地在楼下等着海泽尔姐妹。
马车夫看到过来一个买咖啡的小贩, 就招呼他过来, 买上一杯提神。喝完后, 舒服一些。
他虽然一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 但这还是看他年纪小才有的待遇。那些上长班的出租马车夫,一天会工作十四五个小时, 从凌晨干到半夜才能休息。
因此,这个群体非常依赖咖啡提神,只喝茶是不够的。有的马车夫一天能喝四五杯咖啡。喝咖啡,也不只是为了提神。在凌晨赶着马车,穿行在冰冷的风里时,若能来上一杯热热的咖啡,真是享受。
海泽尔在路上向马车夫打听, 只运货多少钱, 一辆马车能运多少货。她问这些并非是为了聊天,而是想知道一辆车能运多少鲜花。
马车夫嫌赶车无聊, 就一一答了。到了中途, 他越说越多,还说到自己师傅爱喝酒,喝完酒就打他, 他气不过,又不敢得罪师傅,只能在师傅的茶里吐口水。
多数出租马车夫是从公司赁的车,每周交租金,受公司统一安排。也有少数幸运儿苦干多年,攒钱买了自己的马车,从此就自由多了。
即使公司安排不合理,他们也能硬气地呛回去,想走就走,哪里不是赶车?如果自己单干,也是可以的。
不过,出租马车确实没有以前风光了。以前没有地铁,没有公共交通,伦敦街上到处能见到出租马车和马粪。大马场一个月会卖几百匹马,又屠宰一百匹老马、病马。这些被屠宰的马肉会流入到市场上,换个名字卖。
海泽尔她们即将搬去柳树井的房子。柳树井这个地名是因为当地一口井旁有一颗柳树,时间长了,人们就叫这片地方为柳树井。
柳树井的房子一周租金15先令,一个月租金3英镑。押金是15先令。海泽尔她们已经付了两个月的钱。
这次,她们要搬的东西比上次搬家时多。上次刚搬到砖房时,姐妹两人只带着自己的衣物和鲜花。
住下后,才买了锅、碗等东西,一点一点添置好,家里逐渐像个样子。
后来手里渐渐有了钱,两人又买头绳、毛线、纸笔、颜料……等打包行李时,竟然也打包了两个包裹。
夏洛特已经等不及住到新家了。她路上的话也多了,叽叽喳喳。海泽尔见她这么兴高采烈,逗她:“住一个月3英镑的房子都这么开心了,那如果你住一天1英镑的房子呢?”
夏洛特却说:“到那时候,与其租房子,不如攒起来买房。”
好吧。海泽尔发现夏洛特还挺精明。
离开阁楼时,两人没有留念的心情。
马车向北行驶,经过步行街时,她们停下来看了几眼。
洗衣店果然变成了二手衣店,招牌变了,墙也重刷了,几乎看不出来原先的痕迹。
里面卖的都是旧衣服,没有一丝洗衣粉的味道。
海泽尔看到玛丽在店里面带弟弟。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一个伙计在忙。
也许再过几年,玛丽就从照顾弟弟到照顾自己生的小婴儿了。
她们没有过去打招呼,看一会儿就走了。洗衣店和阁楼都成了过去的回忆,就让它们留在过去吧。
这次搬家还要采买家具。
两人舍不得把钱都用在刀刃上,于是尽量去二手家具店找。
逛二手家具店,有一种淘宝的感觉。很多七八成新的家具,没什么大毛病,但能比原价低很多,打七、八折,甚至五折。
海泽尔挑了一个铁皮架子,有四五层,方便放花。
夏洛特选了一个天蓝色的窗帘,纯色的。如果窗外有风吹过,蓝色窗帘就如海水摇晃一样。
她们又买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以前的那套质量不行,还被老鼠啃过几个洞。但直接扔掉也有些可惜,不如留下来请裁缝改成小物件,比如桌布。
对了,这套床上用品包括两个柔软的枕头。以往两人没有枕头,用衣服垫着睡。
剩下的暂时没想到,以后慢慢添置。
入住第一天晚上,海泽尔姐妹仍然忙着收拾屋子。
套被罩,挂窗帘……最后铺上柔软温暖的床单,盖上舒适的被子。海泽尔躺下来,满足地喟叹,在床上翻了几个滚。
忙完这一切后,看到小家被布置得这么温馨漂亮,两人很有成就感。
最大的屋子是一家几口租的,最小的房间只住一个房客。海泽尔姐妹两人住的是一间中等面积的房间。
入住第二天晚上,海泽尔姐妹被房东请去吃晚饭。
房东名叫康斯坦丝,是个寡妇。她还邀请了其他两家房客,权当大家认识一下,但只有一家过来。
来的那家是一家几口,丈夫迈克尔是个公务员。没来的那家其实只有一个人,是个学生,习惯在学校吃。
租客迈克尔家其实另外加了钱,包三顿饭。今晚房客的晚饭原本是黄油面包和炸鳕鱼,但因为请客,就免了。
房东太太自己平时吃的和房客一样。她年纪大了,食欲下降,吃不了多少,也懒得再做些新花样。这点也让租客放心,既然房东自己都这么吃,那一定不会用坏食材。
实际摆放的菜品比海泽尔想象得更丰富:咖喱兔肉,土豆泥,水果布丁,豌豆汤,几盘面包。
海泽尔见到咖喱时有些意外。这些咖喱尝起来味道浓郁,很难想象这个老妇人有如此精湛的技艺。竟然是她自己做的?
康斯坦丝房东说是开了个咖喱兔肉罐头,并不是自己做的。她认为罐头并不能真正还原咖喱的风味:“我在餐厅吃的咖喱和罐头并不一样,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妙招——额外加咖喱粉。”
房东太太的秘诀,其实类似于做好番茄汤的关键不是多用几个番茄,而是多加番茄酱。
土豆泥大概是刚出锅,热得能在舌头上烫出水泡。但过一会儿品尝,会发现它很细腻。可惜的是,每人只有一小盘土豆泥。饭后的水果布丁还行。
海泽尔喝了一口汤,发现豌豆汤没她想的那么清淡,她确信自己尝到了咸味。
房东太太告诉她,里面加了一些兔肉,要在汤底才能找到。海泽尔捞起兔肉,一兔两吃。
有一个会做饭的房东真是意外之喜。但是海泽尔姐妹卖花,在家吃不了几顿。
康斯坦丝房东一周能收到45先令的租金,一个月就是9英镑,一年就是108英镑。不动产的好处就在于此。
房东表示,很欢迎年轻人来陪她说话。签合同前,她就问过海泽尔家的事。今天吃饭时,又顺便再问一些。她说:“毕竟我真的难以想象,两个小姑娘这么有头脑。”
海泽尔搬家时带了很多鲜花,送了房东一束玫瑰。房东也更加相信她们的生意不错,有能力交房租。
康斯坦丝房东是个寡妇,不方便追债,所以她在挑选租客时,心里也有一杆秤。两个小姑娘,脸皮薄,还是比较方便催账的。
不说海泽尔姐妹,再说迈克尔家,迈克尔是个普通的公务员。若他家欠房租,又不走,房东可以去迈克尔的单位告状。即使要不回钱,也能让他的同事领导知道这家人的坏名声。另一个房客是学生,更好办了。
寡妇在这世上生活,就得处处小心。
海泽尔简单说她们姐妹是卖花的,生意还行,不再说更多。
房东又问她们的年龄。这次,海泽尔姐妹是如实说的。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两人一个夏天生日,一个秋天生日。再过不久,夏洛特就要过十四岁生日了。
到这时,康斯坦丝房东更诧异了。妹妹看上去还小一些,但姐姐气质明显是个大人,原来才十六岁。
不仅房东惊异,另一个租客迈克尔也意外。自己家去年才搬到这个房子,还是靠攒了多年公务员的工资和家人的支援,迈克尔家才能承担房租。
两个小姑娘竟然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怎么想都很可疑。不忿之心油然而生,于是迈克尔在饭后悄悄和妻子嘀咕:“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钱?真的是单纯卖花吗?”
康斯坦丝房东笑着说:“我很喜欢你们的鲜花。这时候也快到复活节了,那天,花车会经过这片街区,你们记得去看看。”
海泽尔听了心里一动。花车!如果花车上有自己的作品,那就相当于一个受众广大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