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这孩子睡得熟,陈牧便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忆起从前。
“月娘,你还记得不,这句话还是从前我在岳家当学徒时,我的处方字写得不好看,你就是这样劝我的。”
“记得,记得。”孟月此刻却不想跟他谈论风月,“夫君,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下逐客令了,陈牧想昨夜他们……多好啊,怎么一到白天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他也不想扫她的兴,反而又趁势加了把火——
他们陈家自己定的规矩,或者说是他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自他成亲后,每月月中就把医馆所挣的钱,要交给当家主母保管。
“这月暑热重些,好多小儿家里都来买清凉温补的药,钱比上月多了近一贯钱。”
-----
孟月才不会嫌钱多,但她知道,陈牧这样是在让她高兴。
原本这个钱就是要分给公婆小姑小叔各一份,余下才是他们小家和整个公中的。
公婆养老是每月都一贯钱,小姑和小叔除了半年一交的束脩,每月还是要给他们八百文左右的零花钱。
剩下的钱便刨去公中每月的花费,真的不剩多少。
不然她也不会在查看原身的账本后,一定要让陈寅为他谋这个抄书的差事。
-----
因此在陈家,就没有多出来的一分钱。
“要我看,这多出来的一贯钱,便都平均添到舒娘和寅弟的零花钱里吧。”
孟月的手越写越熟练,都能分开心神聊钱的事了,“寅弟这次又自己赚钱,束脩自己能凑够,咱们也别真让他自己都出,考上书院是喜事,咱们做哥嫂的还是要拿出态度来,先前我早就留好了一笔按照益京书院每年收费标准的钱。你回头也给寅弟说说,让他不要太过钻到钱里,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陈牧听着,觉得他那个识大体的贤惠月娘又回来了,只是她懂的这些,为何不知用在自己身上呢?比如“不要太钻到钱里”,二十文就要让她每天放弃午休?
他想了想,当下还是沉默是金比较好。
果然,孟月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而舒妹明年就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咱们的钱也该多给她一些,手里不局促,人就不会拘谨,对她有好处……”
陈寅这才明白,为何要均分那一贯钱。
看上去二人都拿得不多,却是她这个当长嫂的心意,不厚此薄彼。
这样一大家子人才不会有隔阂,才会真正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一时间,陈牧竟看她写字,听她说话入了迷。到孟月又写完半本时,才记起来:“啊,我要走了!再磨蹭我下午医馆都不要开了!”
孟月:……
她把他的手脚捆住了吗?这个呆子!
------
这日下午,孟月干劲十足,到傍晚掌灯时分,她已写了五册。
写好后,她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工工整整地放在匣子里。
这个匣子是岳三娘专门给她,让她装抄好的书页的,要干净整洁,才方便后续的装订。
“嗯,今日收入一百文。”
孟月虽然对这个数字不是很满意,但是对自己的字是越来越满意。
看来这毛笔字也不是特别难嘛,上一世小时候,她被她爸“牛不喝水强按头”地逼着练字的时候,也属实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平行时空里,靠写字换米。
看来,真是艺多不压身呐。
“你永远不知道老天会在什么时候让你灵活运用才艺,哈哈。”
巴掌大的正房里,是孟月的喃喃自语。
歇了一阵儿,给手腕小小做了按摩后,孟月又来了劲,想再抄一册,凑齐两本,明天去趟书肆给岳掌柜交个作业。
她今后都打算这样干,如果可以就继续,如果不行就及时止损。
可是她发现,她书案上另一边专门按照没本书页数数的空白纸少了一大摞!
不会是岳三娘拿错了吧?她还能按时如数交上嘛?!
作者有话说:
----------------------
孟月:今日份的月,是自我挑战成功的月!
岳三娘:啊啊啊,一天六册!!!
孟月:是我对自己要求高了,还是要求低了?
第5章 小赚一笔 买糖去喽!
但还别说,孟月的手速还真就慢慢地练了起来。
七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她一点也不慌,左右没几册书了,每天的工作量就没有安排太满,要么帮着做饭的舒娘打打下手,要么再把阿砚的功课盯得更仔细些,再要么就是把阿墨和阿绯带到自己身边,也让公婆能腾出手来歇一歇。
带娃都累,何况还是两个?
她是要赚钱,但也没忘记自己是个母亲。
至于八月十五要交的书,那就等到八月十五再说喽!
------
三个孩子里,五岁的阿墨更淘气些。
祖母告诉过他,阿娘抄书是为了给家里挣钱,让他不要去捣乱。
他答应得很快,忘记得也快,一日进来时,脚步轻得跟猫儿似的,就想故意捉弄她,一把野花“啪”地一下放在孟月左手边上,还外加一个淘气的小鬼脸。
“阿娘,给你花花!”
“啊呀!”孟月手一抖,一页快写完的字,自然就废了。
“今天阿公带我和出去采药,我在回来的路上摘的,阿娘,好看吗?”
孟月起初看着那页写废了的字,心里边正咬牙切齿。可对上墨儿的眉眼,又觉得稚子何辜,更何况人家出门一趟,还晓得给她带束花,比他的木头老子强得多得多,好吧?
于是,她声音柔柔地道:“好看呀,谢谢墨儿。”
“嘿嘿,阿爹果然没说错,阿娘就是喜欢花花!”
嗯?这里头还有木头丈夫的主意?
------
墨儿经不住套话,三五几句都讲了。
“大哥要做功课,阿绯每日除了吃睡就是玩,但我又不想和她玩。阿婆要管妹妹,我就一个人跑前院儿去找阿爹。阿爹就给我出主意,说阿娘你的书这两日就快抄完了 ,到时候赚了钱就给我们买糖,他让我也想想,想要吃娘亲的糖,提前送个什么礼物给你好?”
“正巧,阿公今日要去后山采药,我就跟着一起出门啦!因为阿爹说你最喜欢花,墨儿又没钱不能去南市买,那就只有去摘不要钱的喽!”
孟月就笑,她作为一个大人,如何不知陈牧的盘算?一定是觉得阿墨在家里总闹腾他祖母,所以要找个“借口”把他支出去。
却不想孩子真的这样赤忱,听得孟月心里一阵发堵。
她摸摸二儿的头,又指着她旁边的一张小木凳,“那墨儿稍等娘亲片刻,一会儿就带你出去买糖吃。”
“好耶!”
------
因为有这束花的加持,外加杯中的决明子茶一直都有,孟月不仅须臾就补好了那一页纸,还把最后剩下的两册书一股脑写了,“走,墨儿,我们去换钱!”
没有人应她。
孟月呀然抬头,才发现,陈墨那小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跑走了!
是了,她再写得快,半个时辰的一分一秒对生性跳脱的小顽童来说都十分难熬。
“也是,除非换了他哥来,才等得住!哈哈。”
屋里没人,孟月可以光明正大地吐槽。
------
此时已是未时半刻,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该做晚饭。
龙门书肆离陈宅,套个车过去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孟月想着明日又是中元节,再是领工钱吧,总还是觉得不吉利,所以决定索性就今天去。
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也可以早一点去南市的糖果铺子里给娃娃们买糖。
“阿砚,墨儿,你们谁愿意跟我去趟南市?”
孟月再嗷一嗓子,身边就多了两个小陀螺,“我!我!我!”
彼时陈墨觉得守着娘亲抄书太无聊了,就偷偷溜到大哥房中,哥俩玩儿了好一阵,疯累了又吃了碗冰,还歇了一觉。
孟月声音尖,正房离他们的屋子并不远,一听是去南市,就都跑了来。
------
济安堂临着大街,外头树底下的阴凉处,都是马车铺里的伙计。
他们的任务就是招揽客人。
故而孟月母子三人出门时,陈牧是知晓的。
他没有问她为何一定要急着今日去送,因为她性格便是如此。
“月娘,外头晒,你们先在医馆里等着,马车也得等一会儿才到。”
说着他便到门外一招手,一个手脚麻利的伙计便过来:“陈大夫,可是要用车?”
得到肯定回答后的小伙计掉头回去,片刻后,马车便停在了济安堂门口。
------
“夫君,我们走了,砚儿,墨儿快些出来,跟阿爹再见。”
俩孩子觉得口渴,又去医馆后头找了杯水喝。出来时见陈砚手上多了一个木匣,上头有“济安堂”字样,孟月也没有多想,估计是药。
陈寅这些日子在给玉娘做私塾先生,回来也偶有提及这孩子体质要弱些,时常要生病,还经常要他把在济安堂抓的药带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