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只”也许不太恰当，因为它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而是由许多只不同丧尸的身体奇迹般地组合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庞大的聚合体。

　　怪物一动不动，坚稳地伫立在地上，它身上有着一股强大而神奇的吸力，周围的丧尸络绎不绝地挤向它，一旦碰触到它身上的任何部位，瞬间就会被它吸走，像是搓泥巴般肆意地揉成一团，化作填充躯体的材料，十米多高的庞大躯干就是这么形成的。

　　明明已经有那么多丧尸有来无回了，其他丧尸却没有任何危险意识，仍然飞蛾扑火般朝广场涌来，就像是在自愿地参与献祭一样。

　　这是什么新型操作啊，桑灿灿踏在距离怪物十米之外的一只丧尸头顶，看得一愣一愣的。

　　“系统，这些丧尸究竟是怎么回事，被洗脑了？”

　　桑灿灿在脑子里召唤系统，但洗脑什么的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想要进行洗脑总得有一个具体的操控者吧，可这只庞然怪物完全就是无数丧尸形成的聚合体，气息也是无数只丧尸交错混杂的，并不存在特别强大的气息，也没有一个能掌控一切的存在。

　　或者操纵者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远处观望着？可能性也不大。

　　倒也不是桑灿灿自负，但她手握着系统拥有源源不断的晶核，每日能吸收的晶核又不受限制，现在也才到了五级，她反正是做不到一次性操控这数以百万计的丧尸，也不觉得别的哪只丧尸能有这样的本事。

　　系统很快给出回答：【这些丧尸应该是本能性地汇聚起来的，宿主的身体也是丧尸，所以也受到了影响。】

　　“本能性地汇聚？它们想干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了即将走向末路的命运，垂死前最后挣扎一次。】

　　“但是丧尸不是都没有意识吗，它们还能想这么多？”

　　【就算没有完整的意识，物种也有延续种族的本能。而且，如果没有人类的这次大清剿，丧尸也有可能进化出完整的意识，继而发展出属于它们自己的文明。】

　　系统的话让桑灿灿沉默了。

　　怪物“吸收”丧尸的速度很快，每吸收完一批立即又有另一批丧尸跟上，桑灿灿脚下的丧尸很快也走到了怪物的脚边，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跳到另一只丧尸头顶。

　　眼看着丧尸一只接一只光荣“赴死”，桑灿灿心里泛起一阵郁闷，“系统，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应该让人类了解四级丧尸的情况？”

　　系统这回难得地安慰了她一句，【世界本来就是此胜彼衰此消彼长的，一方的胜利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失败，任何选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宿主也不需要介怀。】

　　“哎，也只能这么想了。”

　　脚下的丧尸又凑到了无头大怪物边上，桑灿灿再次后退，认真仰望眼前的庞然大物。

　　“要是我也贴过去，不知道会不会被吸进去啊。”

　　【宿主可以试试。】

　　“你认真的啊？”系统的回答让桑灿灿有点意外，“不危险吗？”

　　【宿主的躯体远比普通丧尸坚硬得多，这只聚合丧尸还不足以对宿主造成伤害，而且，宿主应该发现了，它还没有头颅，可能是正在等待一只足够强大的丧尸成为它的“头颅”，宿主就是最好的选择。】

　　成为它的“头颅”？桑灿灿想象了一下自己拼接在这只大怪物头顶的样子，不由得一抖。

　　不了不了，现在这幅骷髅架子的模样已经够麻烦的了，她可不想以后换成这么一具庞然大物的身体。

　　这一出神，脚下的丧尸又往前移动了好几步，桑灿灿没反应过来，稍稍擦上了巨大丧尸的腿。

　　瞬间，怪物猛地一震，庞大的躯干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第123章 两边讨好

　　桑灿灿不由自主地贴向丧尸聚合而成的巨大怪物。

　　她伸展四肢往外挣扎, 试图将自己拔出来，却被怪物身上那道强烈的吸力紧紧拽着, 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钉，根本逃脱不了。

　　既然挣脱不掉，那就索性顺应这股力量吧，看看它到底能把自己怎么样。桑灿灿放松下来，放任怪物对她的吸附，被卷入密密麻麻交错缠绕的丧尸肢体中。

　　一卸下力道，伴随着怪物的剧烈颤抖, 桑灿灿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仿佛被卷入了洗衣机的滚筒中一般，全身都被肆意地摇晃着揉挤着, 与周围的其他丧尸一起, 化作巨大怪物身躯的一部分。

　　丧尸的躯体被怪物吸附过去后，也不是随便乱放的, 会按照等级有规律地转移到不同的位置，二级丧尸大都被用去填补怪物的躯干了, 三级丧尸和极少数的四级丧尸则组成了怪物的双手双脚这样灵活性较强的部位。

　　而桑灿灿等级已经到了五级, 显然是个异类，经历过一阵又一阵的旋转与揉挤之后，她慢慢被顶上了大怪物脖子的位置，那里还缺一颗非常关键的头颅，正如系统所说，大怪物似乎想让她来充当这个头颅的角色。

　　桑灿灿不由得有点慌了, 赶紧向系统求助, “系统，这怪物到底想做什么啊, 真的不会有危险吗？不然我还是反抗一下？”

　　【系统没有检测到任何危险，宿主无需紧张。】

　　“可是……”

　　没时间给她可是了，大怪物突然猛地一跺脚，向上的巨大冲力将桑灿灿从怪物身上甩了出去，又因为重力落回到怪物头颅的位置上，紧接着，下方十几只丧尸同时伸出手，死死地缠过来，牢牢抓住她的两腿身躯甚至脑袋，试图将她紧紧地锁定在这个位置。

　　这一甩又一抓让桑灿灿一愣一愣的，醒过神后她的一身骷髅架子已经被下面的丧尸彻底锁死了，而她受到的影响还远不止如此。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撞入桑灿灿的意识中。下方无数只丧尸的思想和意志，通过怪物的躯体汇合到一起，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就算是四级丧尸，其实也并不存在什么清晰的思想，桑灿灿感受到的只是一阵又一阵零碎而汹涌的情绪。当中有悲伤，有愤怒，有饥渴，有嗜虐，更多的还是不甘。

　　丧尸们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死亡将近，纷纷发出不甘的怒吼。既然让它们诞生于世，为何又要摧毁它们的未来？

　　桑灿灿好不容易从丧尸们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系统，这些都是它们的真实情绪吗？丧尸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想法？”

　　【宿主愿意相信就是，不愿意相信就不是，反正它们也没有机会向其他人展示了。】

　　“你怎么知道没机会？”

　　【这是系统综合各方面条件作出的判断，这一战人类准备充分，丧尸必输无疑。】

　　系统回答完没过几分钟，一道惊雷声在市政广场东面一百多米之外响起。

　　人类耗费好几个小时来认真观察丧尸的动向，哪怕丧尸现在对他们毫无兴趣了，他们还是主动发起了反攻，投放下第一颗小型炸弹进行试探。

　　炸弹落地的位置丧尸分布得很密集，瞬间就炸飞了数百只丧尸，就连大怪物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大怪物躯干上面向爆炸方向那一面的几十只丧尸受到的冲击最严重，它们痛苦的情绪全都同步传递给了桑灿灿，桑灿灿一吃痛，脑中下意识闪过后退的念头，带动着整只大怪物往后退了两步。

　　怪物的动作让桑灿灿吓了一大跳，“系统，刚才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跟着我一起动了，难道我可以操纵这只大怪物？”

　　【当然，所谓的头脑，就是要起到掌舵的作用。】

　　“那我也可以让这只怪物冲上去和人类打一架咯？”

　　【当然也可以。】

　　不过桑灿灿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她并不打算主动冲上前去招惹人类，反是操纵着丧尸聚合而成的大怪物，朝着丧尸分布较为稀疏的另一面，迅速撤退。

　　大怪物身上聚合了大量三四级的丧尸，当中很多都是有异能的，不同异能的丧尸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磁场，会对人类的无人机飞机等机器上的一些精密部件造成严重干扰，让他们无法顺利靠近，从而有效隔绝了来自人类的探视。

　　但要论对科技的利用，人类肯定比丧尸要擅长得多，察觉到这种独特磁场的存在之后，他们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方法，磁场可以影响机器，却影响不了人的肉眼，他们派出了一支由三级异能者组成的先行小队过来探查，打探到消息后，再用其他方式传递到战场后方，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市政广场这边的情况已经完全暴露在人类眼中。

　　一开始看到矗立在广场中心的那只大怪物时，人类幸存者们都相当惊恐，担心丧尸又出现了跳跃式的进化，有些望而却步了。几位作战指挥者们经过商讨，在偏离怪物一百多米的位置投下一颗炸弹，也是为了初步试探怪物的实力。

　　哪知道炸弹炸开之后，怪物不但没有被激怒发起攻击，竟然还朝另一个方向撤退了？听到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几位指挥官都是一头雾水。

　　“撤退了？它怎么会撤退？明明看起来那么不好招惹，难不成是只缩头乌龟？”

　　有人尝试去分析怪物的行为可能代表的意义，“说不定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那怪物个头大得吓人，说不定脑子也变得聪明了。”

　　“一定要盯紧它的一举一动，看它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能错过任何异状！”

　　怪物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作为“头脑”的桑灿灿其实也没有做出决定，她往后撤退十几步就停了下来。

　　怪物时时刻刻都在吸收着周围的丧尸，现在身高差不多已经增加到了十五六米，两条腿就像两个巨大的桥柱子，每迈出一步都要发出一声巨响，虽然不用她自己使力，她听着都觉得费劲，也就不想继续移动了。

　　人类在外面虎视眈眈，投下第一颗炸弹之后，很快应该就会有第二颗第三颗，或者采取其他的方式发动攻击。后方还有许多异能者正在等候着，一旦接到指令立即会冲上来攻击。

　　丧尸数量虽多，在人类的高杀伤力的武器面前，就算三四级丧尸也没有还手之力，聚合成大怪物杀伤力和防御力也会增加，或许能将胜算从零提升到零点零零零……零一，可偏偏怪物选中了桑灿灿作为它的“头脑”，而桑灿灿，她的立场一直在摇摆不定。

　　“系统，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我为什么要来做这个头脑啊啊啊啊！”桑灿灿被缠在大怪物的头顶，只能找系统说说话。

　　系统回答得有点随便，【现在怪物的一举一动完全由宿主操控，宿主想怎么做都行，可以主动向人类发起攻击，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任凭人类攻击，甚至想向人类投降也行，全凭宿主选择。】

　　“我就是选择不了才纠结啊！”

　　桑灿灿倒也不是什么选择困难症患者，但眼前的选择可不是以前那些早餐是吃面包还是稀饭、奶茶是要加冰还是去冰之类的问题，它甚至可能关系着一个种族的命运啊。

　　虽然桑灿灿对丧尸没有什么归属感，可是她体会到了那么多只丧尸的情绪，又被丧尸当成同类中的最强者，选为聚合怪物的“头脑”，丧尸接纳了她，看着一群又一群丧尸死在人类手中，她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

　　可是要让她操纵着身下这只大怪物主动去攻击人类……她也同样做不到。毕竟她一年前还是人类，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是和人类相关的，而且，理智告诉她丧尸必败，做什么都是徒劳。

　　桑灿灿尝试让紧紧缠着她的丧尸们放开手，这些丧尸却不受她的控制，她能操控的只是作为聚合怪物的这个整体，并不是组成这个怪物的每一只丧尸。

　　她又试图用御尸术操控单只丧尸，可效率也很低，才刚控制住几只丧尸，让它们放开她，后面的丧尸又缠上来了，一只接一只，她想控制都来不及。除非把大怪物彻底击垮，不然她估计是挣脱不了，这个“头脑”不想做也得继续做下去。

　　桑灿灿让大怪物伫立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了近半个小时，又一颗炸弹在身侧炸开。这次爆炸的位置距离怪物不到八十米，人类的试探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爆炸发出的劲风差点把大怪物也掀倒，桑灿灿好不容易操控着它庞大的躯体保持平衡。

　　炸弹在光的水泥地面上炸出巨大的坑，周围一小部分丧尸被爆炸波及，爬起来后愤怒地散开，去寻找潜伏在附近的人类，其余大部分丧尸仍然不知疲倦地朝大怪物涌来，积极献身，化作怪物力量的一部分。

　　桑灿灿继续跟系统吐槽，“它们是不是傻啊，还冲过来干什么，直接去攻击人类不是更好。”

　　【所有丧尸都本能地受到大怪物的吸引，将其视作最后的希望，宿主应该可以通过大怪物对它们发出新指令，让它们主动去攻击人类。】

　　“……那还是算了吧，我再等等看。”

　　又过了一阵，人类再次投下一颗炸弹，这次距离大怪物的位置只有不到四十米，几乎已经炸到了怪物的脚下。而桑灿灿还在犹豫。

　　系统似乎都看不下去了，突然冒出一句话。

　　【宿主还在等待什么？等待战斗结束吗？容系统直言一句，宿主之所以摇摆不定，只是自己私心作祟，两边都想讨好罢了。】

　　桑灿灿莫名被骂，“……系统你什么意思？”

　　【系统说错了吗？难道宿主不是两边都想讨好，所以心里明明早就有答案了，还在假装着犹豫不决？】

　　“我什么时候有答案了？”

　　【宿主虽然一直口口声声说是两边都不偏帮，可是第一颗炸弹爆炸时，宿主没有立即反击，而是选择了撤退，就已经是站在人类那方。】

　　“我……我没有啊……”

　　【宿主知道丧尸必败，自己不反击，也不让别的丧尸去反击，难道不是因为不想给人类造成额外的伤亡？可宿主自己是丧尸，又被丧尸当成同类，选做“头脑”，所以觉得选择帮人类良心上过不去，于是就摆出一副摇摆不定的样子，继续拖延时间，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宿主所有的挣扎，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当坏人而已，难道不是吗？】

　　系统说得很对，完全戳中了桑灿灿的内心，她无法反驳，沉默了一小会才憋出一句，“系统，你以前也不是这么毒舌的性格啊，今天怎么回事，受什么刺激了？”

　　【宿主见到的只是系统的冰山一角，系统并没有固定的性格，可以配合宿主的需求随意调整性格，比如现在，系统认为，宿主正需要有人客观地指出问题，才能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所以选择了直言。】

　　“……行吧，我反正是说不过你。”

　　系统正理歪理一大堆，桑灿灿从来就没在口头上说赢过它，这次也是一样，系统的话让桑灿灿完全无法辩驳。

　　她确实只是不想良心不安，所以才在这里犹豫不决。其实她很清楚，说什么中立客观，都是假的，知道人类和丧尸只能有一方能存活下来之后，她的选择早就已经很明确了。

　　她会为了没有丧尸之后人类的未来担忧，可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一个没有人类只有丧尸的未来。

　　现在丧尸将她当成了同类中的最强者，将她捧上了大怪物“头脑”的位置，还让她感知到了丧尸自身的各种情绪，知道丧尸的未来即将在这里走向终结，她确实良心不安了。

　　可系统说得没毛病，再拖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她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眼前也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她必须背叛这份来自丧尸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