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只剩下了一条。
“陈望……”
黄台吉的双目赤红,眼眸之中满是令人心悸的杀意。
“这就是你的图谋吗?”
左良玉领靖南军三师之兵出沭州,北上进驻益都,隔断了东路军前行的方向,将阿济格所领的东路军,挡在了登莱之外。
靖南军出屯山东费、腾两线,隔断了他们进攻山东的道路。
陈望领靖南军主力猛攻济宁城,将他们在北国可用的所有兵马,都牢牢的控制在济宁一带。
西路,靖南军汉中镇两师占据怀庆与封丘,护住了河南的境内。
两月以来豪格仍旧止步于卫辉府内,甚至因为济宁的告急,还必须要分出一部分的兵力驰援济宁,只能是不断的收缩防线。
陈望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让黄台吉极为熟悉。
“好胆!”
黄台吉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桌面之上的舆图。
陈望现在所有的部署,所有的安排,都是在重演扬州之战的局面。
陈望的每一步安排,每一处调动,分明是在重演扬州之战的布局。
他封锁山东,固守关宁,屏护河南,步步为营压缩战场空间,就是要将决战之地定在济宁——这片无险可守的广袤平原。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陈望就是要逼他调集举国之兵,在这坦荡如砥的济宁平原上决一死战。
没有奇谋诡计可施,唯有硬碰硬的军阵对决,骑阵冲杀,战阵绞缠,短兵相接。
陈望,要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在济宁的旷野之上,毕其功于一役。
平原野战,毫无遮蔽。
拼的。
是主将的指挥能力。
是将校的临场决断。
是军官的素质掌控。
是士卒的训练勇气。
这样大规模的会战。
黄台吉的心中清楚。
一旦输掉。
战败的一方,便会就此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再难以翻身。
一方的士气、战意、军心,将会因为失败而彻底的瓦解,彻底的蒙上一层阴霾。
从此之后,每逢再次对决,战败方都会想起战败时的景象。
就像是在萨尔浒之战,在开铁之战,广宁之战之后的明军。
明军在面对着清军的时候,士气天然就矮了一头,心中也会生出惧意。
胜利不敢追击,失利则争相逃窜,战败则兵败如山。
而除此之外。
最为深重的影响。
将会是他征召外藩蒙古的反噬。
进入关内的外藩蒙古骑兵已经远远超过了他麾下的兵马总数,达到了十数万之众。
若是一路顺风顺水,这些外藩蒙古的骑兵无疑将会成为他们大清最为强劲的助力。
但是一旦连续遭遇挫败,尤其是这样正面超过十数万大规模的会战失败。
只要陈望一封书信而去,外藩蒙古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倒戈一击,加入靖南军的一方。
如今各旗军心浮动,外藩蒙古诸部也是异动频频。
黄台吉不想打这一战。
他不想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压上。
如今清国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十数年来,实在是来之不易。
黄台吉很清楚。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读过了很多书。
他在《公羊传》中看到过一句话。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昔日蒙元入主中原已近百年。
朱元璋于南京开国之后,誓师北伐,平定北国,却仍不罢休。
洪武北伐十三次,深至捕鱼儿海,覆灭元庭,几乎杀尽了黄金家族。
永乐之时,五出漠北,三犁虏庭。
后世仍对蒙元征伐不休,昔日强盛无比的蒙古诸部,就此分离四散,直到今时都还没有缓过气来。
嘉靖隆庆时期,蒙古诸部,出了一位雄主——俺答汗。
在俺答执政期间,向南屡屡入塞犯明,并于嘉靖二十九年包围北京,制造庚戌之变。
而后俺答向北、向西击败敌对的兀良哈万户及瓦剌等部,并占领青海,向东迫使蒙古宗主大汗打来孙东迁辽河套。
但是最后的结果,在明廷军事、政治、经济的三重打击之下。
俺答最终接受封贡,为大明顺义王,为大明金国之国主。
正因为明廷对于蒙古的遏制,蒙古诸部不断的衰弱,才使得他们大清的崛起。
否则蒙古也不会被他们大清所击败,成为他们大清的臣属。
明廷的两百余年的作为,真正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九世犹可以复。
历数上千年,诸如此类之事,汉武北伐,唐宗征虏,难以胜数。
成化犁庭的旧事还在眼前。
黄台吉的心中沉重。
陈望如今执政南国,奉天子以令不臣,问鼎神器之心昭然若揭。
只待建功立业,便可以挟大胜之名望,迫使明帝禅位。
就算他们现在如今重新逃出关内,陈望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昔日蒙元衰落之时的旧事将会重演。
昔日的明军北上万里,追元庭于捕鱼儿海。
沈阳距离北国不过千里,陈望又岂能会放过他们。
济宁城下,那一声声的雪恨,就已经是陈望表明的态度。
一旦败出关内,哪怕是天涯海角,靖南军都会尾随而至。
到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灭亡一途,再无他路可走。
“不能输……”
黄台吉喃喃自语。
他的心中清楚无比。
这一场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陈望根本就没有给予他任何其他的选择。
黄台吉的心中悔恨。
他一生谨小慎微,深知以小伐大的不易,但是最终,还是太过于急切了。
时机还未到,他就不应该领兵攻陷明廷的京师。
是他的自己的选择,让陈望彻底摆脱了掣肘,将大义的名分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若非是如此,陈望麾下哪怕是再如何的兵强马壮,也需要继续积蓄力量。
不说是如何摆脱明廷的掣肘,就算其真正的掌握了中国的权柄,号令北伐,也需要花上大量的时间来积蓄兵力。
他们盘踞在关外之地,借助了地利和骑兵的优势,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靖南军虽然受降了大量的明廷的军兵,以及大西、万民军的部队,但是骑兵的总数还是只有七八万骑。
能够用于北伐的骑兵,就更加的少了。
要想积累出足够支撑北伐的骑兵,靖南军还需要继续的积蓄骑兵。
步兵哪怕是再如何的强悍,也难以取代骑兵的作用。
到了关外的草原之上,真正能够决定战局胜利,还是骑兵。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一点,陈望若是想要北出山海关或是长城,必须耗费大量的金银粮草,来维持着这一场战争。
如果他们没有入关,攻陷京师,李自成占据着西北,陈望短时间也没有办法将全部的精力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但是现在,他们身处关内,局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度撤离关内。
黄台吉明白,一旦此时撤军。
外藩蒙古诸部,恐怕都会因此哗变,从而倒向靖南军的一方。
失去了外藩蒙古这一重要的臣属,重回辽东,和坐而等死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黄台吉审视着身前的舆图,重新回忆着这数月以来靖南军的动向。
随着一点点的推演,局势和脉络也逐渐的在黄台吉的脑海之中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