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长阁下有个细节疏忽了，在威尼斯雇佣军中也有法国骠骑兵。根据他们的描述，大明帝国陆军的火炮非常厉害，这一点恰恰印证了您刚刚提到的舰炮。
但我认为一两场规模比较小的战斗还不足以说明全部问题，战争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有千头万绪需要仔细计算，前线交战的士兵只是其中一项。
目前我们需要最先考虑的并不是军队战斗力，而是如何把军队和所需装备物资顺利运到前线去。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其它都是徒劳的。
另外我个人认为还应该考虑另一件事，在战后该由谁主导欧洲的方向。很显然，哈布斯堡家族已经失败了，那不如让他们付出的更多一些，也算是对各国的补偿。”
黎塞留也是正儿八经的军校生，肯定能听懂安德里斯的分析。但他并没恼羞成怒，甚至自曝家丑，把法国骠骑兵也算在了战败者的行列里。
不过接下来他要说的就不是纯粹的军事实力对比了，而是更高级也更复杂的层次。见到安德里斯没有反对的意思，索性把最终目的讲了出来，然后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对方的眼睛。
“如果路易十三陛下能确保西属尼德兰的安全，共和国在这个问题上与阁下的意见是一致的。”
安德里斯没让黎塞留失望，马上给出了非常肯定的回答。不过是有前提的，需要法国先承诺保护西属尼德兰地区。
在之前的停战协议里西班牙要从西属尼德兰撤军，把这个地区还给荷兰共和国。但仅仅靠一纸约定是无法确保安全的，必须再加上额外的补充条款。而这些条款就不能写在停战协议中了，需要各国之间私下里媾和。
第1295章 欧洲联军2
“我做为法国首相当然是赞同这一点的。不过您应该清楚，在法国内部仍旧有些人受到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影响，始终不愿意放弃本该属于国王的权力。
为了不在这个关键时刻刺激他们脆弱的神经，在保护西属尼德兰安全的问题上陛下暂时还无法做出书面承诺。
不过我相信只要东征进行到某个阶段，取得了一定成果，法国与共和国可以就这个问题展开磋商，并最终达成正式协议。”
面对安德里斯提出的条件，黎塞留也答应的很痛快。但也不是无条件的，而是附加了一个期限。
这倒不是在故意拖时间，从法国自身出发，能把西属尼德兰地区从西班牙的掌控中解脱出来，并交还给荷兰共和国，已经属于不小的胜利了。
从此以后法国就不用再担心被西班牙、奥地利和波立联邦三面包围挤压生存空间。与荷兰共和国相处起来，肯定也比西班牙要融洽的多。
可惜做为法国首相，他却不能马上对有利于国家的方案做出最终决定。不是路易十三不同意，而是王后党不乐意。
玛丽王后的小儿子加斯东，以及一些贵族出身的总督始终没有放弃推翻路易十三、阻止改革、恢复与西班牙关系的企图。为了不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对和阻挠，法国政府短时间内还不能明着插手西属尼德兰问题。
“当然，只是首相大人是否有了具体计划，该如何在这场战争中彻底击败哈布斯堡家族，让法国成为最大的赢家？”
对于黎塞留首相的苦衷，安德里斯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与理解，也相信法国政府会成为荷兰共和国坚定的盟友。
因为不相信也不成，眼下荷兰在欧洲的地位非常微妙，除了坚决反对哈布斯堡家族争取独立之外，还要面对英国人越来越强的海上竞争。放眼望去，除了法国之外好像也找不到第二个大哥了。
事实上法国自从荷兰共和国宣布独立之后一直也都是最大的支持者，两国不光是邻居，在国家安全和经济发展方面也有很多共同利益。
只要法国能彻底摆脱哈布斯堡家族的制约，获利最大的就是荷兰共和国。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共和国必须站在法国一边，一起来算计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
至于说一起组建联军该不该各怀鬼胎，那就是个非常值得仔细研究的问题了。如果从道德和法理层面上讲，肯定是不该的，要是不能团结一心何必非要凑到一起出征呢。
但从政治层面看也没什么不该的。国与国之间随时随刻都在博弈，哪怕站在一个战壕里抵御外敌，也存在谁更危险谁相对安全的区别。而尽量让自己处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就是各国首脑们需要考虑也必须争取的。
“我认为应该支持费利佩四世提出的海上进攻方案，先对恩鸟港发起进攻。但这只是进攻计划中的一环，除了恩鸟港，联军还应该从陆上大举进逼哈萨克汗国，威胁到大明帝国的西域省。
这个地区本来属于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后来被大明帝国武力征服。但在这片地区里伊斯兰教仍旧占据着主导地位，只要同样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军队踏上这片土地，马上会得到很多当地人的追随。
我的将军们从意大利传教士手里得到了一份很详细的地图，按照图上的显示西域省和大明帝国本土之间被大片荒漠和高原隔断。如果能把这里攻打下来成为联军的落脚点，在战略上会非常主动。
此时无论大明帝国海军占据了多大优势，也无法对西域地区进行支援。而且两条战线一南一北相距非常远，这会让大明帝国在后勤补给上遇到很大麻烦。
随着西域地区被占领，原本受到大明帝国压制的布哈拉、波斯、缅甸、大城等国也会改变态度，包括印度半岛上的莫卧儿帝国。只要做到这一步，我们就赢了。”
讨价还价到了这一步，黎塞留终于把底价亮了出来。这是一套很庞大的进攻计划，总体上分成了两大块，海战和陆战。
两边都不是佯攻，但法国的重点在陆上，且有了缜密的步骤和安排。西班牙的重点则在海上，以大明海军的实力，顽固且自负的西班牙人大概率占不到便宜，更大可能会损兵折将。
等西班牙人把最大的依仗海军消耗殆尽，以法国为主导的陆军却在西域站稳了脚跟，这就是战后欧洲格局的缩影。
而法国陆军也不用和大明帝国陆军死战到底，只需进入西域地区势必引发一系列变故。大明帝国在这种局面下必须分散大量兵力去四处灭火，否则统治就岌岌可危了。
然后就该进行谈判了，法国以联军主导者的身份出面自然要获得最大利益。荷兰做为拥护者和盟友，也肯定有口肉吃。奥斯曼、俄罗斯、波立联邦、神圣罗马帝国啃啃骨头足矣。西班牙、英格兰则只有汤可喝，保不齐还是凉的。
不愿意？不愿意也得忍着！因为两国海军实力大大受损，以西班牙的经济状况绝无可能再撑下去。而英格兰做为岛国，失去了海军力量会被荷兰完全压制，更掀不起浪花。
“……共和国是不是也要派出海军，加入攻击恩鸟港的行列？”仔细听完了法国首相的构思，安德里斯略作迟疑，提出一个和他相关的问题。
“为了让西班牙和英国人放心，共和国必须付出一定代价。但只要计划开始实施了，将来在北大西洋上仍旧是荷兰船队占优，能懂我的意思吗？”
黎塞留再次露出了笑容，但和他刚刚抚弄小猫时候的笑完全不一样，彷佛只是褶皱的面皮有动作，透着一股子阴冷。
“……我会把您的计划原封不动带回阿姆斯特丹，努力说服议员们尽快通过。”安德里斯也笑了，只是苦涩更多。
第1296章 掰着手指头数
为了忽悠西班牙和英国人把海军主力派出去，黎塞留居然要拿荷兰海军主力当诱饵！
可悲的是共和国还不能不答应，因为这个老家伙说的没错，只要能拉着西班牙和英国海军一起毁灭，战后荷兰的海上力量就会成为大西洋第一。
但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没明说，到时候在北大西洋上法国海军会成为第二强。这几年黎塞留对海军的投入也是很大的，然而法国海军却基本不用在这场注定不轻松的海战里投入任何力量，大部分舰船还没建好呢。
“那我们就可以去和绅士们正式谈一谈新战略了，他们应该也等急了，或者正吵得不可开交呢！”
对安德里斯的态度，或者说是荷兰共和国的态度，黎塞留还是很满意的。这就对了嘛，要识大体顾大局，把法国大哥保护好才有荷兰小弟的未来，千万不要为了点眼前利益而本末倒置。
“首相阁下，还有个小细节需要您的解释。如果联军主力从陆上进攻西域的话，至少要通过波斯和哈萨克。据我所知这两个国家至今仍未答应让联军过境，如果要一路打过去需要多少军队才够用？”
相比黎塞留的志得意满，安德里斯很是忧心忡忡。这次加入联军是国内共和派与保皇派通过博弈之后互相妥协的结果，虽然共和派依靠强大的经济实力暂时压住了保皇派，可也不能让共和国受到太大损失。
眼下还没开战呢，海军主力就被当了诱饵。如果还需要共和国投入大量陆军的话，即便自己和议员们都答应了，保皇派和部分共和派也不会允许。
毕竟共和国本就没有多少正规军，仅仅刚够看家的，要是一下子全败光了，这么多年等于就是白干，有再多财富也守不住。
“哦，这个问题不用担忧。按照我的计划共和国只需派出5000左右的军队就可以让各国感到公平了，毕竟共和国的海军才是主力，这一点是有共识的。”
黎塞留对安德里斯的担忧早有预料，当下给出了荷兰出兵数量的范围，且明确了态度，至少法国是认可这个数字的，也会让其它参与国同意。
“这样的话……兵力会不会太单薄了？”做为商人出身的政客，安德里斯可能不太懂排兵布阵，但很会算账。
在所有参战国家里，神圣罗马帝国、瑞典、西班牙、奥斯曼帝国的兵力最多，基本都在15万左右。法国经过黎塞留首相的改革军队数量逐渐多了起来，从最初的2万人发展到了10万。
荷兰常备军有5万，波立联邦有6万多，英国号称6万，俄罗斯号称10万，而丹麦光嚷嚷的欢实，军队却只有2万多人。
粗略算算挺吓人，百万大军啊！可这玩意不能粗略算，因为水分太大，必须挤干净之后才是各国真正的军事实力。
先挤神圣罗马帝国，它的15万军队里多一半都是雇佣军和诸侯私军，真正的常备军不足5万，装备和战斗力也很一般。
再挤瑞典，在宗教战争初期瑞典确实有15万左右的总兵力，可还是和神圣罗马帝国一样，七成都是从德意志招募的雇佣军。常备军只有3万，但装备精良，战斗力很强悍。
然后是西班牙的15万总兵力，因为这个数字包括了意大利和尼德兰地区，所以水分更大。真正的常备军是弗兰德斯军团，总数在6万左右，装备和战斗力都比较上乘。
还有俄罗斯的10万也是个虚数，真正称得上军队的只有5万斯特列尔茨军团，装备一般战斗力一般。剩下的连雇佣军都不配，完全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农奴凑数的，谈不上任何战斗力。
不过俄罗斯还有一支雇佣军比较值得重视，数量大约在4万的哥萨克骑兵。战斗力中上，可破坏力也中上，和蝗虫一样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必须谨慎使用。
剩下的荷兰、英国总兵力差不多，但也最拿不出手。因为这两个国家都以海军为主，陆军就守着要塞和城市，别的不会干。
法国和波立联邦比较实在，常备军确实有10万和6万左右，质量还都不错。而奥斯曼帝国的15万也算实打实，只是目前还不清楚愿意出多少加入联军。
毕竟在宗教、文化、生活习惯方面差异太大了，还存在世仇，万一平衡不好，还没见到敌人了，保不齐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这么一算的话，参战欧洲各国能拿出来的主力也就在35-40万之间。但谁也不能倾巢出动，多少要留点精锐看家。咬牙打个骨折，能东征的主力不算奥斯曼充其量也就20万。
如果肯下血本，再招募20万雇佣军当炮灰也就顶到天了，是欧洲各国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
20万主力和20万雇佣军，放在欧洲那就是爱谁谁、横扫带碾压的存在，不用打，只需报上数字，面对谁都只能投降。
可靠这些军队远征大明帝国明显是不够用的，一路走下去，沿途的补给路线就得消耗几万人把守，再加上死伤生病等等损耗，能顺利抵达西域地区的也就20多万。
那大明帝国有多少兵力呢？按照官方版本算，陆军42个卫，24万兵力；海军8个陆战卫，5万兵力，总计不到30万。加上正在征召的20万兵力，也就50万而已。
这些军队所需守卫的国土面积比欧洲还大，除了本土还有众多海外领地，50万兵力中最少也得有25万用于各地防御，机动兵力其实只有20多万。所以欧洲联军如果从陆上进攻西域，遇到的明军数量应该差不多。
但安德里斯不是这么算的，大明帝国有多少人呢？说法不一，少的一亿，多的三亿。来个折中，就算一亿五千万人，和1000万人口的西班牙、2000万人口的法国、200万人口的荷兰相比，是妥妥的世界第一。
拥有这么多人口，还有先进的武器装备，领导人又比较热衷扩张，绝不可能像印加帝国那么软弱，不能指望像西班牙征服新大陆一样容易。
而当这个庞然大物遇到危险时，可以动员起来的军队数量至少也在百万人的规模。
即便能利用时间差，趁大明帝国没有全民动员打个措手不及，还只是面对西域部分地区，20多万军队也属于旗鼓相当，根本不具备数量优势。
“在这一点上请放心，奥斯曼帝国只要参与东征就没有了退路，必须全力以赴，而与奥斯曼处境相同的还有俄罗斯。
法国和英国特使已经与瑞典、波立联邦达成了默契，在与沙皇谈判时如果不太顺利，可以用波罗的海沿岸土地做为筹码。
保守估计，奥斯曼和俄罗斯可以为联军贡献至少20万军队，还有一条不用横穿波斯帝国的东征路线。”
在兵力问题上黎塞留显然也早有了计算，只是有些细节还没有完全敲定，不宜过早公开。但为了拉拢荷兰共和国与法兰西站在一起，必须要拿出点底牌才成。
第1297章 阿姆斯特丹
联合省共和国，阿姆斯特丹。做为荷兰省最大的港口城市，近二十年来变化极大。原本的木质码头现如今大部分换成了石头垒砌，不仅平整美观，也更利于大型帆船停靠卸货。
岸边长短不齐的吊货杆和林立的桅杆交相呼应，彷佛走进了光秃秃的树林。一辆辆四轮马车碾压着石头路面穿梭往来，马蹄铁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
甲板上、横桁上、码头上、店铺前聚集着各色各样的人群，操着五花八门的语言，谈论的却都是一件事，货物数量和价格。
自打传出大明帝国入侵了新大陆，欧洲各国要组建联军发起东征的消息，市场上的香料、白糖、甘蔗酒、细棉布、丝绸、瓷器、茶叶、钢制农具、可可粉、药品和机械产品的价格就在不断攀升。
随着这个消息被证实，荷兰东印度公司遭到驱逐，价格更是一天一变，很多货主都不再随便出货，指望着用仓库中的货物赚取最大利益，毕竟以后再想从亚洲大量进货已经不太可能了。
“总督阁下，我们到家了！”
一艘吨位不算大，但船型很特别的三桅帆船缓缓行驶在阿姆斯特尔河上，看着不远处的转弯，长了一下巴络腮胡须，头顶上却空空如也的中年人兴奋的大叫。
“威廉，不要再叫总督，我已经辞职了。”几步外依靠在船樯上的瘦高男子幽幽的说着。
“科恩先生，公司对您太不公平了。看看这里，二十年前是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如果没有您在马尼拉的人脉，那些马车和机械永远也不会被卖到这里。您应该是这座城市的英雄，受到人民的欢呼！”
长了毛的卤蛋对这个说法很在意，指着岸上的一切，毫无顾忌的发表着看法。虽然说得略带夸张，但并不完全脱离事实。
阿姆斯特丹之所以能快速成为欧洲新兴的贸易中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功劳要记在东印度公司印度分部头上。而曾经的巴达维亚总督已经卸任回国了，可惜没有欢迎的人群和崇高的荣誉，陪伴他的只有这艘帆船和7名随从。
“那不正是公司的马车，看来他们并没有忘记我。把行李送回家，告诉薇薇安和孩子我回来了，而且不会再走了。把他们也安顿好，尽量不要出去乱逛。这里不是巴达维亚，尤其是现在，一切亚洲面孔都有可能被当做间谍。”
对于水手长的抱怨科恩没怎么往心里去。从雇员与雇主的角度上看东印度公司并没有亏待自己，至少在经济上是给了补偿的，还为那7名巴达维亚土著随从做了身份担保。
至于说职务问题，如果不是赶上了该死的战争，相信公司也不会这么绝情。而且去留还没定论，最终决定权在评议会手里。至少评议会并没忘了自己，已经派马车前来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