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这条商路就是连通欧亚之间商品贸易的重要途径，在波斯萨法维王朝占领巴格达之前，也是奥斯曼帝国非常重要的税收来源。

　　每支商队都要向沿途的帕夏缴纳高额商税，甚至超过了货物的采购价。但商人们依然热衷于在这条商路上奔波，无它，利润高。

　　缴纳的商税高不怕，把成本都加上再价格翻倍，只要能安全抵达另一边都可以顺利卖掉。这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堪称最贵的距离，绝大多数货物的价格会增加十倍左右。

　　但这些天港口突然安静了下来，高耸桅杆的欧洲船只不见了、像大蜈蚣一般在水面上快速移动的排桨船不见了、操着各国语言的商队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戴红帽子、穿灯笼裤、拿火枪的近卫军团和骑着高头大马，穿链甲、戴铁盔、腰挎弯刀手持长矛的西帕希骑兵。

　　大明帝国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二十多天前就传到了这里，不是商人们带来的，而是大明帝国派遣的使节以书面形式，面对面交给了法奥港的帕夏。

　　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穆拉德四世有些惊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马上增派了一万西帕希骑兵和六百近卫军团炮兵增援，法奥港，并将大维齐尔塔巴尔也派了出来。

　　不过穆拉德四世没完全相信大明使节送来的战书，同时又给苏伊士、亚喀巴、图尔等港口增派了近万援兵。

　　塔巴尔抵达法奥港已经有十天了，到了之后只做了一件事，在靠近河岸的地方修筑火炮阵地、挖掘壕沟、垒砌掩体。

　　在热武器作战方面，奥斯曼军队确实走在了时代的前列，甚至超过了火枪和火炮制造技术更先进的欧洲。

　　在攻城时，近卫军团的炮手们会将火炮固定在低于地面的土坑里，用布袋装填泥土垒在炮管两边。这样可以让炮手免遭敌人的火枪和火炮直射，即便打中了，泥土袋也会大幅消减炮弹的冲击力，形不成太大危害。

　　防御作战时，如果有坚固的城墙更好，居高临下射击总要比仰射更精准也更远。没有也没关系，近卫军团会在火炮阵地前面挖掘几道半人深的沟渠，既当做火枪手们的掩体，又可以阻挡敌人骑兵的冲击。

　　法奥港没有坚固的城墙，于是城内的百姓和来不及逃离的商队、水手、船奴就成了挖掘战壕的帮手，没日没夜的在码头附近劳作。

　　但大维齐尔仍嫌进度慢，又把3000多仆从兵也派到了工地上，下令务必赶在大明军队到来之前挖出三道壕沟。

第1149章 法奥港之战

　　“什么事？”正站在屋顶看着城外星星点点火把发愣的塔巴尔帕夏，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惊扰，有点不耐烦。

　　这是场完全没必要且无法确定结果的战争，未知永远是让人最怕也最不愿面对的。停止和谈、扣押日月银行代表的决定出自穆拉德四世，做为帝国大维齐尔的他据理力争过，但不奏效。

　　帝国苏丹完全被斐迪南三世的使者说服了，打算停止欧洲一侧的军事行动，把帝国大部分力量抽调回亚洲，在打击波斯人的同时加强对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控制力，通过对往来于两大洲之间的商品征税获得更多财政收入。

　　这个构想应该说是没错的，正好针对了目前帝国的财政窘迫。可是未免操之过急，同时又太相信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关于地中海势力重新划分的许诺。

　　就算斐迪南三世真能说服威尼斯人让出部分利益与奥斯曼帝国和平共处，为此去得罪另一个大帝国是否划算也值得商榷。

　　光控制了米索不达米亚和埃及，表面上看是扼住了欧亚之间商品交流的咽喉，能获取大量财富。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只要能认真倾听奥斯曼商人的诉求，就会发现这些年欧亚之间的商业往来正在悄悄改变模式。

　　原本极度依赖路上交通的货物，已经开始更多的转向海运。荷兰人绕过非洲大陆往返于欧亚之间的船只数量每年都在递增，亚洲东部货物有一部分通过布哈拉、哈萨克进入波斯，再由波斯商人向北运往俄罗斯。

　　有了这两条商路，掌握了货物来源的大明帝国越来越主动，而控制了传统商路的奥斯曼帝国却越来越被动。

　　为了收取更多商税，不得不提高税率，然后就是恶性循环，商税越高，通过波斯湾和红海转运的货物数量越少。商人们非常精明，也特别能算计，为了一个迪尔汗的出入就甘愿冒险改为海运。

　　而欧洲各国的连年征战也让威尼斯人的势力越来越弱，无法再控制欧洲商品的流通。很多市场被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丹麦人给瓜分了。

　　而这些国家无一例外全是航海大国，光荷兰就有一万多艘远洋商船，足迹几乎遍布亚洲每个开放港口。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们都做，无论人种、语言和信仰。

　　长此下去，控制在奥斯曼帝国手里的红海、波斯湾两条黄金商路就会像缺了水的椰枣树，一年比一年枯萎，结出的果实也一年比一年少。

　　那个叫片甲不留的日月银行代表说的很对，谁掌握了商品谁就掌握了主动权。如果帝国能与之合作，利用日月银行的财力和技术在埃及乃至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建立一些工厂，掌握一部分商品的主动权，多少也能挽回些颓势。

　　现在可好，便宜没占到，还得反过头来去为死敌得罪另一个大帝国。费迪南三世明显就是在将祸水转嫁，可惜一心想恢复祖先荣光的穆拉德四世钻进了死胡同，在心里将大明帝国视为了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必须除之后快。

　　“大维齐尔，夜深了。”来人轻声轻语，边说边走上前，把一件披风搭在肩上。

　　“我的阿里，我们遇到大麻烦了……算了，你不懂，先去睡吧。”

　　不用回头塔巴尔也知道来人是谁，他有着健壮的身材和俊朗的面容，在床上更是温柔如水。可惜此时自己真没心思去体会温存了，也没法与他讨论帝国最高层面的话题。

　　“不用担心大人，真主会保佑我们也会惩罚异教徒！”

　　被称为阿里的男人穿着黑色长袍，但脚上的皮靴表露了身份，近卫军团军官。对于大维齐尔的忧虑，他没有任何共鸣，更不知道为何要担忧。

　　自打奥斯曼一世创立帝国以来，从来没被任何异教徒在本土上击败过，显然这次更不可能。穆拉德四世是少有的强力苏丹，手握军政大权，战功彪炳。

　　“是啊，真主与我们同在。走吧，一起回去睡觉！”但塔巴尔却被说动了，不再去想那些自己永远也无法左右的麻烦事，搭着阿里的肩膀，亲亲热热彷佛情侣走向了帐篷。

　　这一切如果让洪涛看见，立马就得蹦着高的急眼。好啊，敢让个死玻璃来指挥作战，这不是妥妥没把自己当人嘛！本来还不想大开杀戒，现在必须寸草不生了。

　　谁让你们有个玻璃指挥官，反正也没法区分清楚，那就全当同类对待。连抓回去当苦役的机会也不给，免得带坏别人。

　　“哎呀，这条河不太宽啊！”

　　他虽然看不到勾肩搭背钻入帐篷的两个大男人，却借着还算皎洁的月光看清楚了阿拉伯河的入海口。望远镜里的河口只有一公里左右，和海军统计司提供的情报差不多，算个坏消息。

　　“陛下，顾问处有一手测量数据。从中可以看出这条河虽不宽，但水流尚充裕，流速不快，只要风力合适逆流而上并不难。”

　　王大头身陷敌营生死未卜，但皇帝御驾亲征，做为皇家情报系统顾问处肯定要随行。说话的这位就是顾问处的二把手，金圭。

　　和外貌特征非常明显的王大头相比，金圭则是另一个极端，极端平凡，扔在人堆里坚决不会看第二眼。无论穿什么服饰也掩盖不住一身的俗气，往大了讲像个掌柜，往小了说就是街头小贩。

　　但谁忽视了他谁就离倒霉不远了，当年朝鲜国王李珲就吃了这个亏，到死也没搞明白到底是谁指使的王宫政变。

　　王大头是结交广泛、以身入局、胆大心细、善于主动出击、专走高端路线。金圭则像个隐身人，皇帝不叫坚决不露面，就算在顾问处内部也有些加入比较晚的工作人员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可掌握的情报网不敢说遍及全世界，肯定把亚洲都包含了。他就像个大蜘蛛，缩在阴影里不停的吐丝织网。

　　只要发现了有价值的城市、港口，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当地下个蛋，酒馆、客栈、花楼、咖啡店，甚至还有和尚庙和尼姑庵。

　　另外这家伙还是个理财高手，顾问处名下的所有买卖，大到通州最具规模的花楼，小到一个路边面饼摊，不赚钱的很少，每年为顾问处提供了大笔活动经费。

第1150章 法奥港之战2

　　“嗯，这倒是个好消息。塞特尔，下令船队降帆减速。先不要下锚，安排几艘船在周围转转，探探水深，多熟悉熟悉水情。”

　　既然金圭说有把握，那洪涛就不担心河道的问题了。但眼下是夜里，看不清敌人的布置，不能马上发起进攻，还得给船队先找个锚地。

　　然后旗舰舰长塞特尔就倒霉了，如果他知道跟着皇帝出行会多遭罪，肯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向姐济请命。

　　不过也不能说所有将领都对这样的殊荣避之不及，跟着皇帝出征是累一些，还容易挨批，可也能学到不少招数。那可都是教科书和普通战例分析里没有的，属于蝎子拉屎独一份。

　　“陛下，往南几十公里有座大岛，上面生活着一群人，自称是希腊后裔，非常痛恨奥斯曼人。如果船队靠近岛屿停泊，再与他们说明是来攻打法奥港的，想必应会受到欢迎。”

　　塞特尔可能就属于后者，一路上没少被皇帝批评教育，却始终不觉得厌烦，但凡有机会绝对要往前凑。这回也是一样，觉出皇帝在为船队安全担心，马上就要出谋划策。

　　“嗯，大岛就对了！法奥港的航道过于狭窄，不适合用于海军常驻，不如将临时基地设在这里。”

　　虽然在黑夜里看不到那么远，但洪涛大体上知道塞特尔说的是什么所在，法拉卡岛。

　　这座岛后世属于科威特，是个旅游胜地，除了海景很美之外气温也比陆地上适宜。白天科威特城里小40度，岛上还不到30度，晚上睡觉得盖薄被。

　　至于说岛上的原住民是不是希腊后裔，这就不好考究了。不过后世里这座岛上确实出土过不少古代器物，还建了博物馆。

　　奇怪的是这些器物不属于阿拉伯文明，更与只有几百年历史的科威特沾不上边，倒是很像腓尼基文明。既然腓尼基人能到这里来，有希腊后裔也不奇怪。

　　“海军基地？陆军不在此地驻扎吗？”

　　听到海军基地，塞特尔立马不淡定了。他不是高级军官，没资格了解全面作战计划。本以为此战由陆军为主，将来也必定要归陆军管辖。

　　“朕又不想占领他们的土地，何来驻扎一说？记住，在与当地人相处时千万不许流露出这种想法，不光你，还有船上的所有人。

　　我们是来惩罚奥斯曼人的，他们毁约在先，还抓了咱们的人，必须予以惩戒。但土地仍旧是本地人的，大明不会染指。

　　这座海军基地也只是为保护来此交易的帝国商船所设，顺便再抓一抓海盗，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破坏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

　　对于阿拉伯半岛洪涛始终没起过占据之心，这里是伊斯兰教的大本营，同化起来太麻烦也太血腥了。自己只是不想有人利用宗教控制本国百姓思想，并不是任何宗教的敌人。只要他们别来挑衅，最好能相安无事。

　　当然了，得允许大明帝国在此培养至少一个代理人，以确保意志落实。自己可以不反对别人的信仰，却无法忍受有人染指大明的利益。聊到钱，那就真没朋友可做了，分分钟要喊打喊杀。

　　这一夜过得非常平静，敌对双方相距几十公里却谁也不知道谁的具体存在。从这一点上讲，科技确实促进了人类互相残杀。

　　到了后世，不管白天黑夜，也不管距离多远，都有可能被敌方的武器命中。与后世的士兵相比，古代的士兵就幸福多了。

　　但当天边出现了淡青色时，平静的黎明顿时被各种尖利的哨声和喊叫声打破了。庞大的船队缓缓离开锚地，升起一层又一层的帆布，借着西南风驶向了阿拉伯河入海口。

　　为了防止被偷袭，奥斯曼人在阿拉伯河口布设了瞭望哨和几艘排浆船。在见到海面飘来的大规模帆影后，哨兵立刻在岸边点燃火堆，排浆船也划动着蜈蚣腿拼了命的向河道里钻，法奥港攻城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前锋舰队没有马上进入河口，而是派出了四艘秦级战舰先在河口附近顺着海岸线转了一大圈，仔细巡视了周边的海域，确认没有伏兵之后才由一艘战舰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内河航道。

　　“通知旗舰可以开始了！”洪涛并没在那艘悬挂着金色日月旗的汉级战舰上，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毫不要脸！

　　大元帅制服与普通士兵的制服在外观上完全一样，除了质地之外唯一的区别只有肩章。做为皇帝，出行和出征又没有任何仪仗，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有那面代表身份的金色日月旗。

　　做为帝国皇帝，他的御驾亲征真不是作秀，也不存在鼓舞士气和增长声望的作用，纯纯就是为了作战需要。所以确保自身安全并不是一句空话，的的确确做到了实处。

　　挂着金色日月旗的旗舰压根儿就是幌子，站在舵台后面被御马监勇士簇拥的人不是皇帝，而是那艘汉级战舰的舰长塞特尔。

　　当他从皇帝口中得知自己要成为替身时，非但没觉得危险，反倒由衷的钦佩。这就叫气质，大明陆军和海军都有这种不要脸只追求结果的气质，也经常因为这种气质而出其不意，常人很难琢磨透这些军人在想什么。

　　“操帆长，降后桅帆！水手长，把咱们的眼睛升起来，让奥斯曼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战争！”

　　得到信号旗通知，塞特尔蹭的一下从躺椅里窜了起来，高声呼喊着船上的军官。他这艘旗舰不光是皇帝的替身，还要充当前锋舰队的眼睛，任务很艰巨也很出彩。

　　“慢点、慢点……听我的号子两边一起放，一、二、一、二……”不到十分钟，一艘小艇被吊杆升起来从船舷中部探了出去，缓缓向海面下降。

　　等到小艇落在海面，吊杆又把一个黑乎乎、软塌塌的东西吊了起来，正对着小艇悬挂在半空。两名瞭望手站在一只藤条编制的大篮子里使劲儿按压着大腿粗细的打气筒，向一具纯铜打造的金属圆罐注入空气。

第1151章 法奥港之战3

　　“呼呼呼……呼呼呼……”大约一刻钟左右，铜罐上突然出现了两团火焰，随着气阀的转动，火苗的颜色越来越淡，喷射距离却越来越长，并伴随着难听的啸叫。

　　在火焰的喷射下，吊杆上黑乎乎的东西逐渐鼓胀了起来，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变成了一个直径十多米的黑色大球，解开束缚之后被风吹着飘离了船体，慢慢升高，很快就超过了主桅。

　　热气球，原本用于陆军作战时观察炮击效果的热气球，现在居然让海军给借鉴了。作用还是观察，只不过又多了一项技能，能跟随舰队行动，不再是固定不动的。

　　它被一根缆绳死死绑在了船头，在风力不算太大的前提下，不管升多高也得被船体拽着走，成了一只伴随舰队行进的大眼睛。

　　汉级战舰的主桅有31米高，瞭望台建在27米上，从海面算等于9层楼的高度。在晴朗的天气里用望远镜可以看到30多里之外，为什么还要借用热气球当眼睛呢？

　　这就是常识问题了。海面上没有遮挡，视野辽阔，再有望远镜帮助观察细节，确实能看到30多里外的船帆。

　　可到了陆地上，这种观测方法就不太好用了。首先就是气候，有没有一种感觉，在海上远眺时视野要透亮许多，而陆地上经常雾蒙蒙的。这不是错觉，而是现实。

　　陆地上不管多注意环保，毕竟存在很多灰尘，短距离内感觉不到，远距离时就会很明显。海面上则纯净的多，只要不出现雨雾天气，放眼望去永远是那么清澈。

　　其次是遮蔽物，在海面上观测不用考虑高度差和视线被遮挡。可进入内陆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河岸会比水面高很多，再加上有地形起伏，30米的桅杆很有可能连几里地以外都看不见。

　　陆军的作战方式不怕与敌人优势兵力面对面硬撼，就怕遭受突袭。为了保证有足够远的观察距离，就想出这么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