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却没有给出相应的表达，短短半个小时的交流让她感到非常困惑，也很无力。

第1062章 家族内斗

　　面前这位看上去三十多岁，实际上五十多岁，面相普通、身材也普通，谈不上太多男人魅力，只有一嘴拉丁文很特殊的帝国皇帝，就像是来自新大陆的变色龙，让人完全摸不着脉络，也探不清深浅。

　　最终她还是决定免去试探环节，不再施展个人魅力，直截了当谈正事。虽然这样做会让内心很受挫，却能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这么说起来，您是支持王党多一些呢，还是支持后党多一些呢？”

　　公爵夫人所说的太后美第奇洪涛也略有耳闻，法国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就是她为了纪念与法王亨利四世的婚姻修建的。

　　路易十三少年丧父，登基的时候只有十岁，所以暂由母亲摄政，也就是这位玛丽王太后。和支持新教的亨利四世不同，玛丽更偏向天主教。

　　在她执政的岁月里，几乎把亨利四世的政策都反过来了，从而引发了法国贵族们的抵触，其中也包括她的长子国王路易。

　　待到路易十三亲政之后，在红衣主教黎塞留和孔代亲王、昂吉安公爵、亨利二世·德·波旁等人的支持下，全盘推翻了母亲偏向哈布斯堡家族和西班牙的外交策略，并将其驱逐出宫廷，流放到布瓦卢城堡。

　　在欧洲的历史中有个怪现象，凡是叫玛丽的女人通常都不是省油的灯。比如都铎公主血腥玛丽、苏格兰玛丽女王、路易十六的玛丽王后，再加上路易十三的母亲和这位谢弗勒斯公爵夫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安生。

　　玛丽王太后在城堡里只老实了一年，然后就逃走了，去找她的小儿子，路易十三的亲弟弟，奥尔良公爵加斯东·让·巴蒂斯特。

　　母子俩一合计，路易十三不孝是大罪，于是招兵买马打算将其赶下台。结果肯定是败了，一个只为家族谋福利，不管法国百姓死活的王太后，加上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儿子，想造反成功难如登天。

　　不过路易十三或者说欧洲贵族的传统还是比较温和的，这件事如果放在中国，无论唐宋元明清哪一朝，都得是满门抄斩祸及族群的大罪，最轻也是赐死。

　　但路易十三并没痛下杀手，只是把造反失败的母亲和弟弟驱逐出境，让他们别在国内祸祸了，爱去哪儿去哪吧。

　　结果这母子俩跑到了西班牙统治的南尼德兰地区，休息了一段时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还得造反，然后就又跑回法国招兵买马，然后就又失败了……

　　就这么两块料，智商放在中国怕是连县衙的内斗都赢不了，但在法国国内却有不少贵族支持，还形成了后党。不能说可以左右法国宫廷决策，也具备一定的影响力。

　　这些可不是洪涛后世里看书知道的，而是派往法国使节和顾问处的多年情报汇总里体现出来的。所以才有此一问，想搞清楚这位公爵夫人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当然是忠于国王和王后的……不过这次前来还肩负着一项特殊使命，确实与玛丽太后有些关系。”

　　洪涛就是随口一问，可听在公爵夫人耳朵里却如同炸雷。此时她已经完全提不起挑逗的心思了，脑子里开始回响白金汉公爵的叮嘱和警告。

　　“请讲吧，这里没有外人，任何秘密都可以说。”看到公爵夫人用眼角余光去扫视王承恩，洪涛马上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玛丽太后有三个女儿，长女伊丽莎白是西班牙王后、小女亨利埃塔嫁给了英王查理一世。我这次来还接受了英格兰王后和白金汉公爵的委托，来向陛下印证一个承诺。”

　　王承恩是太监，公爵夫人恐怕不太清楚，但得到了皇帝的肯定也只能放心。于是一名法国特使，转眼间又成了英格兰王后的私人信使。

　　“如果是关于私人贷款的事，朕只想问一个问题，你能代表白金汉公爵或者查理一世做决定吗？”

　　听到这里，洪涛才有点明白公爵夫人为什么不一上来就直来直去，原来这里面不光有白金汉公爵，还掺合着英格兰王后，也就是法国王太后的女儿、法王路易十三的妹妹。

　　看起来这笔私人贷款肯定有一部分不会落在查理一世手里，哪怕他是国王照样得被雁过拔毛。而且白金汉公爵与英格兰王后九成九也有一腿，否则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再把王后也拉进来分杯羹。

　　另外欧洲贵族圈是真他妈乱，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四世和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是连襟，分别娶了法王路易十三的两个妹妹，而路易十三则是他们俩的大舅哥。

　　别忙，联省共和国执政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亲王也不是外人。他儿子，也就是以后的威廉二世娶了英格兰公主，那他和查理一世就是亲家！

　　绕来绕去，合算人家一大家子包了条船，组着团的漂洋过海来找自己谈判。不管他们之间怎么打，那全是家事，唯独与大明帝国的矛盾才是国仇！

　　“……这里有白金汉公爵的亲笔信！”

　　公爵夫人二话不说，起身离开圆凳，一弯腰撩起裙摆，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六分腿衬裤，再解开绑带，从里面掏出一封带着体温和漆封的信件。

　　“……”

　　幸亏这封信是从衬裤腿里掏出来的，如果再靠上几寸，洪涛就打算让王承恩去接。即便如此，想起这位是有N多情夫的交际花，手指头上依旧轻微抽搐，总觉得有无数病菌正顺着信纸往手上爬。

　　匆忙扫了一眼赶紧放在桌上，借口烟灰蹭在手上，示意王承恩赶紧上湿巾。能不能消毒放一边，擦一擦也能减少膈应感。

　　“第一笔一万英镑，拿着它去伦敦这个地址找人支取，半年后有人会去找白金汉公爵再谈第二笔。”

　　不过信的内容确实是维利尔斯写的，里面有几句话是他被俘后在船上说的，外人无法伪造。洪涛也没食言，按照当初约定好的步骤，现场写下顾问处在伦敦联系人的地址交给了公爵夫人。

第1063章 反哈联盟

　　“若是法王也有类似的请求，皇帝陛下也会答应吗？”

　　虽然并没有直接拿到现钱，但手里的纸条依旧让公爵夫人内心激荡。一万英镑啊！不管放在任何贵族家里都是笔巨款。

　　而且这只是贷款的五分之一，只要英王查理一世按照并不苛刻的约定做了，后续还会有四万英镑入账。最主要的是这笔钱不用偿还，属于白送，由此可见大明帝国的皇帝是多么富有。

　　有道是男人爱权、女人爱钱，面对这么一位富可敌国还不太老，长得也不算寒碜的男人，哪个女人又能不动心呢。此时此刻，公爵夫人觉得自己那些情夫们好像都是废物。

　　“类似的请求？这个说法太笼统了。朕支援英王的钱并不是施舍，而是需要用实际行动偿还的，目的是为帝国在一段时间内消除有可能的敌人。

　　在朕的思维模式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大问题。可是法兰西在亚洲并没有太多利益，不存在这方面的冲突，也就没必要花冤枉钱。

　　不过事情总是在发展的，如果有一天法兰西和大明帝国发生了重大冲突，朕也希望法王愿意坐下来谈谈。要是经济援助可以化解矛盾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按说公爵夫人这个问题提得有点太白痴了，但洪涛还是很耐心的回答了。法国是个传统陆地强国，短时间内不会和大明帝国发生直接利益冲突。可备不住历史会改变轨迹，留下个活扣儿也是为将来打基础。

　　“皇帝陛下可能知道，在欧洲也有一个与大明帝国类似的大帝国，包括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它们的统治者全是哈布斯堡家族，真正能威胁到亚洲的也是这个家族统治下的势力。

　　他们不光在欧洲占据了主导地位，也在新大陆占据了绝对优势，只有在皇帝陛下您统治的亚洲受到了一些挫折。

　　以哈布斯堡家族的一贯作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欧洲的战事趋于平稳，就会再次派遣军队到亚洲夺回曾经失去的利益。

　　到那时候，会有铺天盖地的西班牙舰队携带着成千上万军队涌向亚洲港口，光有好运角的一座小要塞并不足以阻挡住他们的脚步，而且在太平洋东边还有来自新大陆总督的舰队和士兵。

　　如果皇帝陛下不想遭到东西两个方向的夹攻，最好的方式不是等，而是加入到目前的反哈布斯堡联盟当中来。

　　虽然您的舰队和军队无法轻易抵达欧洲参战，可以通过其它方式支持哈布斯堡家族的对手，比如法兰西，还有瑞典，也包括英格兰。

　　实际上陛下您已经这么做了很久，通过荷兰人卖往俄罗斯的火枪和火炮在欧洲宫廷里算不上秘密。据说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得知这个消息后，在奥地利皇宫里骂了很久。

　　这个做法严重消弱了波兰立陶宛联邦的战斗力，让他们的军队无法全心全意与瑞典人作战，不得不抽调更多军队到边境防备沙皇俄国的骚扰。

　　您看，即便欧洲没有出现大明帝国的一艘战舰和一名士兵，但您的帝国已经被哈布斯堡家族列入了敌对名单。

　　与其这样不如再多投入一些力量，帮助法国战胜西班牙，严重打击哈布斯堡家族的实力，让他们没有能力在将来到亚洲实施报复。”

　　听到大明皇帝没有完全拒绝，公爵夫人终于按耐不住性子了，压低了声音，加快了语速，一口气把欧洲战争背后的博弈说了个通透，然后再次提出了援助请求。

　　“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的此番要求是经过路易国王允许的？”

　　不管公爵夫人说的对不对，洪涛都必须对她刮目相看了。看来历史上的传闻有时候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位热衷于权势的女人确实有不小的能量。

　　既可以担任法国代表参与谈判，又能为英格兰国王谋取利益，还与法国太后一党有扯不清楚的渊源，同时也是法国国王的私人说客。不光身兼多职，更是游走于多方势力之间，且这些势力本身就错综复杂，分不清敌我。

　　“……当然！”话已至此，公爵夫人也顾不上掩盖多重身份了，紧紧抿着嘴唇想了几秒钟，重重点了头。

　　“那么问题来了，朕如果资助了路易国王会得到什么好处呢？不说将来，只说现在，很快就能体现出来的好处！”能不能满足谢弗勒斯公爵夫人、或者说是路易十三的请求呢？洪涛原则上不反对。

　　刚刚她说的有些道理，如果让哈布斯堡家族获得了战争胜利，严重消弱了英法荷等国的实力，并将德意志诸侯压服，那西班牙人确实有可能大兵压境，再次试图进入亚洲。

　　好望角并不是华山一条路，对善于航海的西班牙船长来讲，只需在非洲西岸建立补给点，完全有能力绕过非洲南部海域，一口气抵达非洲东海岸的某处。

　　而北太平洋海域更难以防御，来自美洲的西班牙舰队可以通过日本海、琉球群岛、菲律宾东侧的诸多海峡，不被发现的进入到帝国控制区内，对某一处关键港口发起突袭。

　　虽然西班牙人即便东西两路一起来，也避免不了最终覆灭的结局，可大明帝国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太小。毕竟这场仗是在家里打的，碰碎了瓶瓶罐罐、撞坏了家具摆设、耽误了农田耕种、包括动员军队，都是钱。

　　要是能像谢弗勒斯公爵夫人预期的那样，通过提前资助法国战胜西班牙，确实能消弱哈布斯堡家族的实力，让它在欧洲和美洲都自顾不暇，无心再惦记亚洲。

　　但是预期这个玩意并不能完全成真，有时候就像是赌博，明明算好了赢面比较大，可是押注之后依旧存在变数，输也不是不可能。

　　洪涛最讨厌赌博，或者说讨厌一切不可控的人和事，所以光靠对未来的分析不足以被说服，必须看到实打实的利益才有的谈。

　　“……难道法兰西国王的友谊不算吗？”在讨价还价的环节上公爵夫人就显得自如多了，一张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口气，且丝毫不觉得过分。

第1064章 又是五万磅

　　“友谊是个人之间的，利益是国家之间的。朕现在是以大明帝国皇帝的身份，夫人则是以法兰西国王代表的身份，所以友谊不算！”

　　但很不幸，她遇到了一个毫无人性且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对手。这两种品质如果放到平时，那就是个人渣。但要是用在外交领域里，必须是个谈判高手。

　　“……我是第一次来到您的国家，路易国王对东方也并不了解，陛下不妨直说想得到什么，我会原封不动的转达。”眼见皇帝不吃这一套，公爵夫人只能收起占便宜的小心思，把开价的权力让了出去。

　　“其实朕的要求很简单，帝国将会派遣20名观察员跟随法军一起去前线，但他们不参战，法军也要尽量保护他们的安全。

　　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是想看看西班牙军队是如何作战的，好为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冲突做些准备。

　　另外还需要一份有关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新大陆殖民地的详细情报，同样，这也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我个人建议这件事不要大范围公开，最好是以您的私人身份把帝国军官带回法国，再想办法由路易国王安排进入法军。

　　如果这些条件可以被满足的话，我会以个人身份向路易国王赠送价值5万英镑的东方货物，比如香料、烟草、可可粉、白糖、丝绸、琉璃器、钟表等等，在您返回法兰西时由科恩总督派船运送。

　　另外为了表达我个人和皇后对您来访的欢迎，按照帝国礼节，还会奉送价值1万英镑的现金或者货物，具体如何选择遵从您的意愿！”

　　谈判这件事吧，如果双方全都打算空手套白狼，过程会非常无趣且艰难。但如果有一方掌控了大量资源，并愿意付出，就会很容易。

　　洪涛登基之后经历过无数次谈判，既有和朝中大臣的也有与番邦部族首领的，绝大多数都达到了预期目的。靠的不是多么高超的谈判技巧，而是利益分享。

　　他掌控着大量资源，可以进行各种各样的交换，包括平等和不平等的。只要对方达不到无欲无求的境地，通常很难免疫。

　　“……就这么简单？”

　　公爵夫人同样不能免俗，当听到自己也能获得一笔巨款之后，法兰西国王能拿到多少钱已经无关紧要了。有了这批货物，她回到法国之后就可以呼风唤雨很久了。

　　“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对朕来讲可能就不太简单。”

　　“这么优厚的条件，任何国王和王后都不会拒绝。但陛下派遣的人数有点多，能不能消减到10名左右。这样的话不用请示任何人，我就可以用扈从身份把他们带回巴黎，再推荐给国王和王后！”

　　为了能尽快拿到这批货物，公爵夫人决定不再迟疑，当机立断拿出了十足的魄力，居然连国王和王后的意见都不征求，就答应了下来。

　　“那我们之间的公事就谈完了，下面做为朋友，可以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了，比如欧洲宫廷趣事。请吧，皇后专门安排了一些酒菜，都是帝国特色，边吃边聊。”

　　洪涛也非常干脆，任何字据也没让对方写，就把几万英镑的大买卖定了下来。同时眼神扫向王承恩，后者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妥当，率先走了出去。

　　谢弗勒斯公爵夫人在后宫一直待到了午后，才拿着皇后赠送的几套宫廷服饰、香水、香皂等一大包礼物，被蹴鞠队的小太监送出了北宫门。

　　在这期间，洪涛只在午饭前针对欧洲各国宫廷的不同特点与之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就被王承恩以有公务要处理叫走了，之后再也没露面。剩下一些具体问题，比如货物种类选择和运输，都由端亲王负责办理。

　　到了第二天下午，当四国代表进入皇宫，见到了大明帝国皇帝之后才得知谈判是由礼部尚书主持，大家到养心殿里走了个过场，然后就又从原路出宫去了礼部。

　　接下来关于战争经过、责任义务、战俘处理之类的问题，全是礼部与总参谋部负责谈判，双方陆陆续续掰扯了9天，仍旧没完全达成一致。

　　大明帝国代表的态度比较强硬，赔礼道歉没有、赔偿更没有，只答应把部分战俘奉还，且下不为例。如果再有欧洲各国的战船包括私掠船越过恩鸟港向东，仍旧会遭到帝国海军无情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