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什么要阻止？大明律中没有禁止外国人贩卖奴隶的条文，那些奴隶到了大明帝国也不再是奴隶，而是移民，大明律中同样没有禁止移民的条文。

　　你们做的生意虽然从道德层面上会受到一些非议，却不违反大明律，所以朕没有理由去过问，除非你们贩运了大明百姓！

　　朕记得曾经和你说过，有利于大明帝国的人不管来自何方，曾经干过什么，都会得到奖励。现在证明朕没有食言，奥雅妮、席尔瓦、包括总督阁下你都拿到了应得的奖品。

　　好啦，这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够了，不用时常拿出来说，那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不自然。朕听说欧洲的战争仍旧在继续，且愈演愈烈，你有没有比较新的消息说来听听。”

　　洪涛不光不会阻止，还要主动为科恩找到贩运人口的合理性，再从法律层面打消他的顾虑。提及这件事，只是要让他少耍滑头，百分百配合这次行动，并不是要当面羞辱。当然了，如果能因此让合作关系更进一步也是好事。

　　“两个月前刚刚有两名陛下的使节从鹿特丹乘船回来，他们知道的消息会比我更多，尤其是商业之外的。”

　　虽然被大明皇帝死死掐住了七寸，在很多事情上不得不违背本意屈从，但科恩总督并没打算彻底屈服，时不时就要冒出几句小怪话。

　　“他们还年轻，对世界的理解尚浅，况且也不是每个国家都接纳大明帝国的使节常驻，比如奥斯曼土耳其和萨菲波斯就比较抵触。”

　　科恩说的没错，洪涛每年至少能接到两到三次来自欧洲的汇报，像东亚、中亚、南亚等地的次数更多，综合起来衡量确实比更关注商业运作的东印度公司全面。

　　但也有例外，比如中东和印度半岛的大部分国家和势力，对大明帝国的态度就比较敌视，不仅拒绝互派使节还很抵触华商。

　　想得到他们的情报就比较麻烦了，需要通过各种隐秘手段偷偷渗透，除了危险之外还不太稳定，再加上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速度，全面性和准确性不太够。

　　要不说不能当好人呢，从来也不曾侵略过他们的大明帝国成了坏人，整天挖墙脚坑蒙拐骗的欧洲人反倒可以来去自如。葡萄牙和荷兰人在霍尔木兹、地中海东部沿海地区都设有贸易站，对当地的情况应该更了解一些。

第986章 科恩总督5

　　“如果陛下能对穆斯林友好一些，土耳其和波斯人就不会如此抵触了！”

　　做为巴达维亚总督和印度委员会委员，科恩很清楚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波斯人为什么对大明帝国怀有敌意，两个字，宗教。

　　这位皇帝好像对宗教非常警惕，不光在国内大肆发展道教、打压其它宗教，还在海外领地上搞一刀切。虽然没有明说，实际上却不允许道教之外的任何宗教发展。

　　而南洋多一半国家和势力都信奉伊斯兰教，大部分受到了道教的渗透敢怒不敢言。再加上大明帝国对叶尔羌汗国的控制和同化，名声早就传到了阿拉伯地区，能不被敌视才怪。

　　“如果不发动十字军东征，现在的西班牙、葡萄牙、匈牙利、意大利也应该是穆斯林的领土，可能法国也保不住。朕只采用了和平手段，欧洲却发动了战争。你虽然是新教徒，应该也不反对教皇当初的决定吧？”

　　“……可是改变信仰需要很长时间、耗费很多精力，这里有几十个国家和势力，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人口，互相之间连语言都不通，陛下和帝国真要这么做？”

　　科恩被噎得直喘粗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从感情上讲他希望大明皇帝能成功，但从理智上推论又觉得希望渺茫。如果大明帝国能把精力用在其它方面，应该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怪，明明忌惮畏惧一个人，却又希望他不要犯错。在巴达维亚的十多年任期里，科恩已经把大明皇帝当做了研究对象，很想看看在他的领导下大明帝国能发展到何种程度，会不会诞生出一个称得上伟大的帝国。

　　“朕可没有禁止过任何宗教，在乌斯藏有佛教；在叶尔羌有伊斯兰教；在广州、福州、马尼拉城甚至京城有天主教堂。如果你们愿意，将来也可以建造新教教堂。

　　只要遵守大明律法，任何宗教都可以在大明帝国里存在并延续。但朕不想看到任何排它的宗教，更不想看到谁说谁是异教徒，你能听懂其中的区别吧？”

　　这句话必须是百分百的假话，洪涛不光排斥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甚至包括道教。他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信任何神灵，更不关心来世往生。

　　选择了道教，只是为了推广自然科学研究，纯粹的挂羊头卖狗肉。但有时候往往不能说实话，尤其做为政客，九成瞎话加一成实话已经有点超标了。

　　“土耳其人正在和波斯人打仗，听说是宗教派别之争。陛下刚刚说的很对，宗教的地位如果太高，会对皇权产生不利影响。

　　基督教如此，伊斯兰教也如此。东西罗马曾经为了宗教互相敌视，然后被土耳其人趁虚而入；逊尼派与什叶派之争也必将被人利用，比如陛下的大明帝国。”

　　一说起宗教问题科恩就有些意兴阑珊。做为基督徒，不管是天主教还是新教都深受其害。联想起东罗马帝国的下场，再看看眼下的局势，历史好像重演了一遍。

　　“朕对奥斯曼帝国和萨菲王朝的土地没有一丝一毫兴趣，帝国也无法跨越上万里去统治那么多人口的地区。朕只想知道在土耳其人与波斯人的战争中，你更看好谁，出于什么理由。”

　　不得不说科恩的眼光很长远，判断力和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强。窝在东印度公司的分公司里有些屈才，如果放在自己手下少说也能当个布政使，保不齐就能钻进御前会议的名单，进入真正的权力中枢。

　　但他确实也猜错了，自己从来没想过染指奥斯曼帝国和萨菲王朝的土地，除非他们主动挑衅且严重影响到了大明帝国的利益，否则谁会跑那么老远去占领宗教狂热分子的家园，光是治安费用就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了，如果有机会，在其内部扶持一个或者几个部族势力也是很必要的。不占领不意味着不搅合，在这个世界上想获利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盈利，一种是不让别人盈利。别人家里越乱，大明帝国越能获得更多好处。

　　“……我确实在关注当地的局势，印度委员会在阿巴斯港有贸易站，做为回报，有一少部分运往沙俄的火枪被交易给了萨菲王朝。如果陛下认为不合适，我会向委员会说明情况，并提出辞呈！”

　　本来就是随便一问，但听到科恩耳中却多了层含义。他为了在波斯湾沿岸扩展贸易，居然偷偷用大明帝国提供给沙俄的军火当敲门砖，敲开了萨菲王朝的门。

　　“嘿，你这笔借花献佛的买卖做得真不赖。不用慌，朕并不在意你把火枪火炮卖给了谁、卖多少钱。如果波斯人或者土耳其人需要，还可以增加一些数量，你与土耳其人应该也不陌生吧？”

　　这个回答也让洪涛大为意外，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骂。总以为通过荷兰人把军火卖到俄国去就很大胆了，不承想荷兰人更大胆，直接来了个中途转手。真不愧是海上马车夫，哪儿有商机哪儿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坚决不落空。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荷兰人能帮忙把土耳其和波斯的军火渠道打通，大明帝国就又多了一大笔生意。与出口农产品、纺织品相比，出售军火的利润要高太多了，而且不用等收获期，随时随地可以造。

　　“如果陛下愿意，我愿意免费代理大明帝国在阿巴斯港的武器业务，价格肯定比沙俄高。但土耳其人那边恐怕会有点麻烦，尤其是在帝国舰队袭击了亚齐国之后。”

　　一听到有买卖可谈，科恩也没那么多想法了，马上进入了商业谈判模式，开始计算得与失。不过也没有大包大揽全应下来，对土耳其的销售前景就不太看好。

第987章 不宣而战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也有办法解决，朕可以把枪支样式做些调整，刻上日本文字和图案，看上去与大明帝国毫无关系。”

　　让科恩一提醒洪涛恍然大悟，拍着脑门满脸的惆怅。但很快又阴转晴了，带着一脸的奸笑把热乎乎的解决办法和盘托出。

　　为什么大明帝国攻打过亚齐苏丹国之后，土耳其人就不会再购买大明货物了呢？这事儿说起来挺有意思，两个国家相距那么远，却有非常紧密的联系。

　　亚齐苏丹国建立之初有一些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商人参与，其后又聘请了不少土耳其军官训练军队，连使用的火枪火炮也是从奥斯曼帝国购买的。

　　不能说亚齐苏丹国是奥斯曼帝国的属国，也能算有约定的传统盟国，遭遇到入侵之后肯定第一时间向奥斯曼帝国求援。

　　土耳其人肯定抽不出精力漂洋过海的前来大举支援，更没能力向大明帝国反攻，但确实有可能对大明帝国的商品采取禁售措施，也算是一种表态。

　　“……这确实是个办法，我可以派人去试试。”

　　如此龌龊的解决办法，让科恩再次刷新了对皇帝陛下的认知。但还没法反驳，从商人的角度上看皇帝非常称职，就算没有皇帝头衔也能在东印度公司找到合适的职位。

　　“嗯，不用强求，更不要降价。现在说说土耳其人和波斯人到底谁的胜算更大一些，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实际上洪涛并不太在意土耳其人会购买多少支火枪，而是更关心奥斯曼帝国和萨菲王朝之间的战争结果。

　　这场战争在后世可能比较冷门，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只能四处找人询问内情，大致估算出强度、烈度、波及范围和持续时间。再做为依据，用来校正和调整大明帝国在阿拉伯海的扩张速度和时机。

　　景阳三十一年（1635）正月，大明帝国海军以三十九艘大型战舰和武装货船的规模，运载了300多名荷兰雇佣军以及3000多名米南加保士兵，突然出现在亚齐苏丹国的西南沿海。

　　从一个叫萨翁的村子开始，一路向西北方向沿着海岸线行驶。每遇到海边或者距离岸边不远处有亚齐人聚集地，就用小船把荷兰雇佣军、米南加保士兵和少量陆战卫士兵送上岸。

　　荷兰人负责指挥调度米南加保士兵对村庄进行包围，抓捕一切看到的亚齐人。陆战卫士兵一般不参与这项工作，只会在遇到激烈抵抗或者需要攻坚时才介入。

　　一艘广州级武装商船可以装500多人，不对，不应该是装，而是塞。从底舱到甲板凡是不影响操作的空间都塞满了亚齐俘虏，塞满一艘开走一艘，直航巴达维亚港外海。

　　在港口几十公里之外有一连串很小的岛屿，以前曾有土著渔民在上面居住。荷兰人来了之后把他们迁到了巴达维亚城附近，将最大的一座岛当做了军事堡垒，在上面修筑了两座炮台，做为巴达维亚港的门户。

　　现在岛上的沙滩成了临时俘虏营，所有抓来的亚齐人都会先在此聚集，由荷兰雇佣军看守。等待亚齐战役结束后，再装上武装货船随舰队返回岘港。剩下的就交给科恩，让他去找船只一批批的也运往岘港。

　　做为同样居住在苏门答腊岛上的邻居，米南加保人对待亚齐人的态度非常决绝，用恨其不死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如果不是荷兰人和大明陆战卫士兵时刻监督并努力约束，被攻击的村庄和城市里，亚齐人可能不会剩下几个活的。怎么说呢，有时候远亲确实不如近邻，但有时候近邻堪比世仇。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舰队抵达了亚齐苏丹国的都城时，这里却是一片热闹祥和。港口内外与河道之中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既有东南亚很普遍的边架艇，也有颇具阿拉伯风格的三角帆排桨船。

　　面对突然出现的庞大舰队，亚齐人刚开始并没认清楚身份，反倒热情欢呼还燃放了烟花，像是在欢迎远方的宾客。

　　但这么多人不可能都糊涂，很快岸边就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和沉闷的号炮。然后恐慌情绪一层一层的向外波及，人群开始骚动，船只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寻找自认的安全点藏匿。

　　“他们在过节，每年这个时候南洋各国有半数以上的朝圣者会从这里登船前往圣地，还有上万送行者聚集，看样子只多不少。”

　　随着舰队越靠越近，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从科恩嘴里说了出来，但他的表情可一点没有发愁和焦虑的样子，反倒是有不少笑意隐藏在肉丝里。

　　“哦，怪不得聚集了这么多人，你要是不提醒，朕还以为是海军的情报有误呢。领航长，传令，舰队降下日月旗，换上奥兰治王子旗。

　　冤有头债有主，今后在这里受益最多的是东印度公司，朕索性帮总督阁下把威名再传播得更远一些，让整座苏门答腊岛都为之动容。”

　　科恩为什么皮笑肉不笑洪涛能想明白，他是在等着看热闹，看看大明帝国有没有勇气得罪南洋大部分国家的虔诚信徒。

　　如果有，那今后可能会迎来更多麻烦，而东印度公司则可以充当好人在冲突双方之间获利。如果没有，东印度公司也可以借机摸到大明皇帝的底线，对今后制定相应的策略有很大帮助。

　　但这种类似阳谋的政治把戏对洪涛基本无效，他本身不是政客，根本没有政客的素养，也不认同政客的游戏规则。

　　好好说话，他明明可以占便宜都愿意吃点亏来个假仗义；但要是谁耍手段斗心眼，本来能双赢的事儿，他也敢弄成两败俱伤。

　　“……请原谅之前的鲁莽，但陛下一定要相信，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个节日，是两个小时前才听米南加保首领提起的。”

　　这下科恩真笑不出来了，相对封闭的土著人哪儿分辨的出谁是大明海军谁是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最简单的识别方式就是看旗帜。

　　如果大明海军真的挂上了东印度公司的旗帜，那这口大黑锅就被扣得结结实实了，很长时间之内都摘不下去，随之而来的麻烦也会挥之不去。

　　虽然做为殖民者并不太惧怕这种档次的麻烦，可麻烦终归是麻烦，任何麻烦都会提高成本。如果能用诚恳的态度化解，他还是愿意低头认错的。

第988章 不宣而战2

　　“如果总督阁下能在将来继续帮助米南加保人在这里站稳脚跟，并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用不太引人注目的方式传国内，日月旗仍旧会飘扬在桅杆上。”

　　诚恳的态度洪涛接受了，但仅靠态度无法弥补心灵的创伤，必须还得来点实际的。攻陷班达亚齐不费吹灰之力，可大明帝国并不想因此背上个大包袱，还要对这里的百姓生死负责。

　　本来是计划给东印度公司留出一部分胡椒利益，让他们怂恿米南加保人趁虚而入并提供各种协助，进一步去瓦解亚齐苏丹国的统治。

　　没承想科恩心术不正想看笑话，主动把小辫子送上门来让自己抓。这下连人情带资源都省了，从求人帮忙变成了利益交换，心安理得。

　　“……做为巴达维亚总督，为公司开拓更大的香料产地是份内工作，陛下和帝国海军无偿提供了协助，这一点我将铭记在心。”

　　经过短暂的权衡，科恩选择了妥协。实际上只要能在亚齐苏丹国里插上一脚，成功开辟了贸易站，他就有足够的功劳可拿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心魔作祟，再多忍一会儿别得意忘形，获得的功劳和利益还将更多。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怪自己太轻率。

　　“领航长，更改命令，把日月旗和奥兰治王子旗一同悬挂起来。舰队停止前进，炮击准备，开始登陆。告诉王通，天黑之前必须把城市清理完并做好防御工事，舰队要在这里待些日子，别太草率。”

　　在建议得到认可之后，洪涛依旧没有完全取消命令，只是改成了两面旗帜一起悬挂。堂堂帝国皇帝岂是可以随便轻视的，谁有了这样的想法谁就要有付出沉重代价的心理准备。

　　半天灭一国有点夸张，但从登陆到打扫战场，班达亚齐之战只持续了6个多小时，而且是从舰炮威慑性轰击港口开始算。

　　亚齐人确实装备了数量不低的火枪和火炮，但在射程和准度上都无法与陆战卫的武器相提并论。最开始负责炮击的战舰编队还小心翼翼的巡弋在港口外1公里的洋面上，做好了防炮击准备。

　　但在入港航道两侧的炮台都开过火之后立刻变得大胆起来，不断的压缩距离，最终停在了距离炮台700米左右，还落了帆进行对射。

　　于此同时，武装货船也慢慢的逼近了港区两侧的高地，放下一艘艘小艇，装满了陆战卫士兵，在舰炮的掩护下向岸边划去。

　　等到第一批士兵顺利登上海岸，高地上的六座炮台随即被彻底摧毁。在登陆士兵攻占了炮台，并在上面架起野战炮，用更精准的炮火把港区里的威胁逐一清理掉之后，后续的登陆小艇就可以直入港区了。

　　为什么不让武装货船进入港区，把登陆士兵直接卸在码头上呢？两个字，水深。以班达齐亚的地理位置，如果具备深水良港条件，会比马六甲、巴达维亚、沙廉都重要。

　　之所以被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轮番忽视，并不是欧洲航海者眼瞎，而是真不具备停靠大型船只的条件。

　　这里的海岸线很平缓，两条入海的河流也不算大，落潮时安全吃水线不足5米。广州级武装货船如果轻载的话勉强能在张潮时进来，然后就得在港区或者河口内坐滩，等待第二天再次张潮时才能移动。

　　海军参谋部在设计班达齐亚作战计划时，确实也有过让武装货船入港的打算。但那是C计划，属于迫不得已时的无奈之举，但凡不是情况十分紧急都不会采用。

　　班达齐亚城与巴达维亚、马尼拉等大港口不太一样，它的城市并不紧靠着港口和河流，中间还有5里左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