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主要集中在三个港口附近生活，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人口不足。据户部统计，十多年时间里迁徙到小琉球岛上耕种的大明百姓不到三万户、十五万人。更多人还是愿意去设施更完善、开发时间更久的吕宋和安南特区。

　　听着十多万人不少了，可小琉球岛西侧的几个平原，哪个也能轻轻松松容下百万人，十几万人撒进去根本占不过来。这么多年了也仅仅自然形成了三个比较大的市镇、十几个村落，几十个农场，大片大片的土地还都荒着。

　　更别提山区了，那里依旧是原住民的地盘，只不过双方经过几次大规模冲突之后，互相之间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达成了一定默契，不再轻易袭扰对方的控制区，暂时相安无事。

　　海军在选择基地时对淡水港、蚊港和打狗港都进行了考察，然后又全放弃了。主要是进出港航道附近沙洲和岛屿太多或者水深不够，航路比较复杂，不适合当做海军基地。

　　于是经过两年多的勘测，海军找到了目前的位置，并由参谋部命名为海鸟港。因为它刚好处于小琉球岛西侧一条江口的位置，两岸常年聚集着大量海鸟。

　　洪涛看到这个名字之后没说什么，但心里很不齿。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海户司这群学生是自己教的不假，但他们起名字的本事好像并不比老师高多少，也是又俗又白，毫无丁点文化气息。

　　别看小琉球岛上比较荒凉，连个像样的城市都没有，但海鸟港的规模并不小。用大石头堆起来的码头足有三百多米长，与海岸线平行探入大海，内外两侧都可以停泊福州级武装货船。

　　当初修建这座军港时海军本想弄个小的，能停靠几艘战舰足矣。但修造计划送进宫，再送回来时就被改得面目全非。

　　按照皇帝的意思，小琉球岛的战略位置很重要，正好位于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辖区的交接处，向东能直达日本列岛和朝鲜半岛，向南可以支援南洋诸岛，还能辐射广东、福建、浙江沿海。

　　弄个小港口专供南海舰队使用太浪费，不如一步到位建个大型海军基地，做为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的主要支撑点。进而将驻扎在广州、福州的战舰规模缩小，尽可能把军港从民用港口附近挪走，避免互相干扰。

　　效果嘛，确实不错，自打海鸟港建成，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就不用再去广州、福州等地钻商业航道与商船挤着一起进港了，管理起来更方便安全。

　　另外等海鸟港的大型仓库建好，海军还能把原本位于广州和福州的海军仓库大部分搬过来，腾出的房屋和土地又能换来一大笔转让金。

　　而且海鸟港附近海域没有商船和渔船往来，无论怎么开枪放炮都不用事先和当地官府打招呼，更不用封锁海域，非常便于海军训练和教学。

　　前年海军参谋部干脆把海军学校的高级班从大沽口搬到了海鸟港，在码头后面开辟出一大片校区，并保留了部分森林和湿地，专门用来给陆战卫士兵培训热带丛林作战。

　　实际上洪涛不光要把海鸟港当做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的重要支点，还想以此为基础，为将来组建太平洋舰队做准备。

　　美洲大陆并不着急探索，什么时候欧洲人醒悟了，开始大举绕过好望角向东进发，双方爆发了正面冲突，且无法靠谈判解决，什么时候大明帝国的舰队才会出现在美洲大陆西海岸，对上面的欧洲各国殖民地进行毁灭性打击。

　　是否要占领、占领多少，都要视当时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定。但有一个原则是不能改变的，美洲大陆上必须有大明帝国的一份儿。

　　这一天早来晚来都要来，先准备好基地，到时候从各舰队里抽调船只、人员，稍微捏合一下就是新舰队，随时随地可以远征。

　　“把军营腾出一层，让诸公好好休息。饭菜以北方口味为准，适当增加些海鲜……本地有什么特色吃食吗？”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座海军仓库和海军学校巨大的操场，洪涛心情比较舒畅，然后就有闲心去关怀随船而来的大臣们了。

　　这些朝廷高官怕是一辈子没经历过这么远的航程，更没吐过这么多次，是该休养几天了，否则等不到抵达科伦坡港，一大半就得魂归故里。

　　“臣会让士兵们多采些椰子，喝了椰子汁对晕船有好处。陛下可以尝尝当地的鸟不踏蒸鱼和山当归炖鸡，味道别具一格。”

　　由于皇帝出巡算机密，海鸟港也是在半天前才得到总参谋部的通知，根本来不及提前布置，在此迎驾的高级军官只有鼍龙卫指挥使萧偲。

　　他是前陆军都督佥事萧如薰的次子，1618年加入海军，但没有完全背弃家传，最终被分配到了陆战卫。

　　转眼小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伙子成了年近四十的大叔，好在没白费功夫，也没给他老爹丢脸，前年第二次扩军时升到了指挥使。

　　“你如果嗓子不舒服，也去喝点椰子水，别在这里吭吭唧唧的！”两人站在码头上闲聊，身边总是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音不大却很刺耳。

　　那是王承恩在不动声色的提醒萧偲别瞎介绍食物，皇帝出行期间一切吃喝住都由他负责，本来就很难把控尺度，要是再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还专挑没听说过的稀罕物吃，出了问题谁负责！

　　“山当归朕有所耳闻，鸟不踏又是何物？”呵斥了不安分的王承恩，洪涛继续追问食物的来源。

　　“呃……当地人都这么叫……陛下稍后，臣找个福建人问问！嗳，你、就是你，过来！知道鸟不踏在福建那边叫什么吗？”

　　这下可把萧偲给问住了，他只是短期过来给本卫挑选补充兵员的，对岛上的事物只有一知半解。好在脑子挺快，四下看了看，把码头上帮忙卸船的陆战卫士兵喊过来一个。

第967章 小琉球大基地2

　　“大元帅万岁！”

　　士兵们不知道皇帝出巡的消息，但认识桅杆上的黄龙旗，听到召唤赶紧跑步过来，经过平头哥的搜身才得以靠近。待看清楚肩章上的金质日月徽记，马上意识到了站在面前的男人就是皇帝，赶紧右手抚胸立正敬礼。

　　“呦，武骑尉，不错嘛，几年兵了？”洪涛也举起右手碰了碰胸，看着对方的绿肩章和八角铜星，马上知道了其勋衔。

　　“八年！”胳膊放下了，但士兵站得还是很直，过分激动让黑脸有些发紫，声音也有点颤抖。

　　“八年？八年才混了个武骑尉，你平日里可没怎么用心啊！”刚刚还称赞不错，听到了服役年头马上又成皱眉了。

　　按照海军的惯例，正常服役三年，无论水手还是士兵只要各项考核及格，都能晋升到最低的勋衔武骑尉。就算考核有不及格的情况，到了五年好歹也会给个勋衔。

　　这货都服役八年了，如果能赶上一两次作战行动又没出纰漏，早该是云骑尉或者飞骑尉了，弄个六品校尉衔也不奇怪。依旧还是武骑尉，只有一种可能性，每次考核的成绩都不太合格，勉强不够开除而已。

　　“回大元帅，我的枪法太差，每次考核都不及格。”士兵见到皇帝的态度没什么变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说话也比较利索了。

　　“……你是福建人？”洪涛转头看了萧偲一眼，脸上还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回大元帅，我是延平府沙县人。”士兵倒没觉出异样，恨不得把村子名都报出来。这回去一说，咱和皇帝面对面聊过天，必须牛大发了！

　　“沙县……鸟不踏在你家乡还有别的名字吗？”洪涛对延平府没什么印象，但沙县必须特别熟。福建沙县，后世里满大街的沙县小吃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我们那里叫刺葱，江西人叫它越椒。用热水烫一下，切碎了拌豆腐吃可好了。”士兵不愧是沙县人，说起吃来一点都不怵，不光给出了名字还有食用方法。

　　“原来是茱萸！陛下，此物在江西、福建、广东、四川都有出产，谈不上稀罕。”

　　这边皇帝和个士兵聊的挺热闹，刚刚走下跳板的大臣们也凑了过来。礼部侍郎杨嗣昌耳朵最尖，听到了士兵的介绍，忍不住插了嘴。

　　“茱萸？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能吃？”

　　刺葱洪涛没听说过，但茱萸必须知道。宋代百姓有在头上插花和佩戴香囊的习惯，其中茱萸花和茱萸香囊就是其中比较普遍的一种。不光为了美，据说还能辟邪，但从没听说有吃茱萸的。

　　“陛下大才，确实是王维诗中所写。但此茱萸非彼茱萸，有刺的茱萸嫩芽可吃，香味独特。”

　　对于皇帝张嘴就能说出古人的诗句，杨嗣昌给予了高度肯定。然后话锋一转道出了原委，合算茱萸分两种，一种有刺一种没刺，一种能吃一种不能吃。

　　“嗯，那倒是要尝尝……萧偲，他是怎么回事？”

　　既然疑问得到了解答，洪涛还真想亲口尝尝这里的茱萸是什么味道。不过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这名士兵显然不符合陆战卫的要求，当了八年兵连枪都打不准为何还要留下，难不成有人在军队里公然徇私舞弊！

　　“……回陛下，他只是打靶打不准，打别的都很准。”这下该轮到萧偲不淡定了，吞吞吐吐也没说出个原委，却仍在狡辩。

　　“平头，去取一支火枪来，朕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准法！”这话说得让洪涛火冒三丈，太糊弄了吧，当着自己居然敢撒谎，必须不能轻易放过。

　　“来，让朕看看你的枪法。”火枪拿来了，就是从码头上其他陆战卫士兵手里拿来的，靶子一时半会不好找，但难不住平头哥。

　　他上船舱里找来块木板，用墨水随手画了个人形，立在二百米左右。这个距离是陆军士兵最低的考核标准，十发能有五发打中人形就算合格。

　　“砰砰砰……”士兵的操枪动作很熟练，上弹速度也很快，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成果。几分钟之后十枪打完，中靶两发，果然不及格。

　　“回大元帅，我能打中海鸟！”

　　刚开始士兵还不知道皇帝为啥要考核自己的枪法，但看到萧偲的脸色之后大致猜出来了，为了不给顶头上司惹麻烦，壮着胆子要求再试一次，而且提高了难度。

　　“放肆，把帆打坏了你担当得起吗？还不退下！万岁爷，还是去尝尝茱萸吧，奴婢也是头一次听说。如果味道果然不错，挖几棵小苗带回去种了试试。”

　　王承恩也大致猜到皇帝此举为何了，马上出言训斥，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主要是不想惹皇帝生气。这一路上皇帝都不太高兴，始终挂念着北方的战事，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笑脸，决不能让个小兵给毁了。

　　“你有把握打中？”

　　洪涛没听王承恩瞎打岔，抬头看了看桅杆上落的海鸟。虽然只有几十米高，但体积比靶子小多了，一枪命中还真不太容易。

　　“回大元帅，我不打桅杆上的，打飞着的。”士兵却没有望向桅杆，而是指了指头顶。

　　“……打吧，朕给你三枪的机会，打中了升授飞骑尉，打不中也不会有惩罚。”本来洪涛自己的枪法就不太灵，真听不了这样的牛逼。好在对方只是个小兵，没必要较真。

　　“砰……我艹……”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码头上响起了皇帝特有的口头语。头顶上飞过的一只海鸥被凌空击中，羽毛飘散身体急坠，摔在了不远处。

　　“那你为何打不中标靶？”不科学啊，刚才士兵打靶的时候洪涛认真观察了，绝不是吊儿郎当，很认真的瞄准了。怎么半身靶打不中，却能打中飞翔的海鸥呢？

　　“……陛下，他从小看远处的东西都是重影，近处则无碍，活动的也无碍。臣以为战场上多数要打移动目标，故而没有取消他军籍。只是军规严苛，考核不及格无法升迁。”

　　萧偲代替士兵回答了皇帝的问题，实际上他也不是始作俑者。八年了，他接手鼍龙卫才几年啊，之前的指挥使也没开除这名士兵。

第968章 小琉球大基地3

　　“海鸥啊，这可就是海军参谋部的问题了。军规当然要遵守，可不能把它变成死条文，得时刻对不妥之处进行修改完善。考核枪法是为了作战杀敌，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打靶成绩，你说呢？”

　　这么一解释洪涛大致上明白了。这名士兵的眼睛可能有屈光不正或者其它毛病，在远距离上视力不佳。但并不影响实际作战，对，是作战，不是打靶。

　　训练打靶要求成绩也是为了作战服务，不能本末倒置。人家辛辛苦苦当了八年兵，结果就因为打靶打不准总也升迁不上去，原因说起来挺合理，但本质上并不合理。

　　谁来参军也不是为了好玩，勋衔意味着收入多少，说白了就是拿青春和命挣钱，是个高危职业。能公平的地方必须公平，否则会坏了军队的名声，也会滋生一系列问题，比如教条、官僚和惰政。

　　“是，学生都记下来了，回去之后马上改！”虽然没有遭到严厉批评，海军参谋长朱海鸥还是赶紧拿出小本子，一边记录一边保证一边出冷汗。

　　皇帝的性格就这样，措辞严厉的时候不见得就真生气，但客客气气的时候就得加着一万个小心了，最好不要忽视，保不齐就是非常愤怒。最好还别辩解事先不知情，不知道就是大问题，后果更严重。

　　“……来，拿着。半年之内如果还没人给你升授勋衔，就去找宪兵投诉状。这些不是奖励，是补偿，补偿你之前几年薪俸的损失。”

　　对于朱海鸥的许诺洪涛没加以评论，冲着王承恩一伸手。后者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个纸卷，沉甸甸的，掰开之后里面全是明晃晃的金币。

　　和市面上流通的金币不一样，个头大一圈，两面印着盘龙和皇帝头像，一枚重100克，按照面值可以兑换二十枚一两的银币。

　　但这种金币是专门为皇帝制造用来赏赐的，谁得到也不会轻易拿出去花。还有人专门以高价收购，然后转卖给富户摆在家里图个吉利，好歹也是御赐之物，沾着仙气呢。

　　洪涛拿了五枚塞进士兵手里，大明海军陆战卫的薪俸和陆军基本一样，每个月3两。这五枚金币差不多就是三年的工资了，完全够弥补其这几年无法升勋的经济损失。

　　“万岁爷赏赐，不收就是大不敬！”见到士兵傻呵呵的端着五枚金币不说收也不说退，王承恩轻喝一声，化解了尴尬局面。

　　“你在家排行第几？为什么要出来当兵？”等到士兵把金币揣进兜里，洪涛又有问题了。

　　他这次出来除了要让大臣们见见世面，亲眼看看海军这些年的建设成果，还有个隐形目的，趁机多接触底层士兵和百姓，听一听他们的讲述。最好是抱怨，然后经过总结分析去校正朝廷的政策。

　　有了锦衣卫、壁虎、顾问处、都察院和众多新政官员的反馈，皇帝不再是被困在紫禁城里的瞎子和聋子了，能从某几个侧面了解到民间的真实情况。但洪涛觉得依旧不太够，面对面的谈话更直接。

　　“老六，村里人叫我林六。我们四兄弟都去福州报名了，只有我和二哥被选上了。二哥在玉衡卫，去年给家里来信说已经当了试百户。他比我早进海军两年，命好，驻守在沙廉港还赶上一次打仗。

　　我家那边都是山，没多少地可种，种上也结不下多少粮食。不去当兵就要去福州给大海船卸货，虽然挣得多一点，可算上吃喝穿用也和当兵差不多。

　　可是当兵退役之后能有好活计干，还可以优先贷款购买土地。要是能受个大伤，又给地又给房子。旁边村里就有一个，他在云南那边剿匪，只是在山里摔断了腿，就在安南白白得了几十亩好地。

　　我爹算过了，等二哥退役也到安南去买块地。不过我觉得这里也不错，比安南近多了，种树也比种庄稼轻松。”

　　不知道是金币的作用还是洪涛生来面善，士兵的紧张和兴奋情绪慢慢缓解了不少，说话利落多了，还带上了各种表情。

　　“你听没听说有谁退役或者伤残之后没拿到补偿或者补偿不够的？”看着这个把伤残当福利的汉子，洪涛也不知道该说啥。拉着林六向旁边走了几步，离开大臣们，凑近了用很小的声音继续问。

　　还是穷，搞了三十多年的农村建设，仍旧有很多偏远山区百姓生活在仅仅饿不死的状态中。可是他们中的一部分还不太愿意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试试，远远比不上林六家的见识。

　　但不管是不是发展的不平均，只要继续再努力十年二十年，问题终归还是可以解决的。可有一样东西必须不能萌芽，那就是贪腐。

　　和自然条件造成的贫穷相比，贪腐的危害更大，而且会传染，速度还特别快。一个没注意，转眼间就能传遍朝野上下，再想治疗就难了。

　　“……那倒是没听说……我只见过老兵不愿意退役的，哭哭啼啼哀求半天还是让宪兵给带走了。有时候睡不着我也会想到多少岁退役合适呢？

　　当了这么多年兵，回家探亲时越来越不习惯。靠我的饷银能养活老婆和孩子，不如一直当到不让当为止。那时候孩子也该大了，让他继续当兵这不就都有了！”

　　见到皇帝如此鬼鬼祟祟，林六也压低了声音，把内心所想合盘托了出来，看样子是想让皇帝帮他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