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也是如此,在是否同意把大学与科举并列的问题上,朝野上下众说纷纭。有坚决不同意的、有既同意又反对的、有严重赞成的、还有不闻不问爱咋滴咋滴的,始终也做不到众口一词。
连本阶级内部都达不成一致意见,到了皇帝面前很容易就被左手打右手互相抵消了,最终的状态就是争吵依旧存在,现实依旧如此。
第854章 兰州工业基地
整整一年,洪涛几乎什么都没干,一心一意的推行《盐法》、清理江淮和浙江官场,除了隔三差五在御前会议上与一大群官员耍嘴皮子斗心眼,就是奋笔疾书,用各种笔名写文章往报纸上发表,制造舆论,顺带着给大明百姓洗脑。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暗地里则是在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酝酿着一场更大规模的战役。在总参谋部的案卷里,称为十万大山计划。
九月份,驻扎在宛平的陆军第十六卫悄悄前往大沽口,踏上海运都司的武装货船,经过二十多天航程,不声不响的在岘港登陆。
他们将在此与阮朝军队混编,进行半年的环境气候适应训练。然后扩编成三个卫,在阮朝军队的配合下北上,向黎朝郑氏发起总攻。
这一战的目标是统一安南全境,然后以升龙府为基地,征发安南和云南土著,再加上几万女真俘虏,沿着临安府、澄江府修筑通往中庆(昆明)的驿道。
顺道也震慑一下当地的各族土司,如果发现有阳奉阴违、不听号令者即刻武力清除,将土地和人口分给积极配合的土司。
然后再以中庆为基地,征集附近的各族继续向北修路,一直修到四川行都司建昌为止。与之前的策略一样,谁不配合就灭了谁,然后把土地和人口给积极配合的。
按照洪涛的命令,十万大山行动一经启动,就别怕动静大,如果有必要,该屠城屠城,该屠村屠村,不分蕃汉,谁碍事谁就是敌人。
当然了,能留活的更好,全都运到升龙府。热带地区容易让人火气大,装上海船运往辽东、河套等地凉快凉快,与当地愿意耕种的蒙古牧民编成农庄,在军管状态下乖乖垦荒吧。
为什么要从安南入手,拿云南开刀呢?这就是十万大山计划的第一步。洪涛仔细研究过,把地形复杂、各族混居的四川、云南、贵州和广西分成了两个档次。
其中贵州、广西和湖广的部分地区被划为次要一档,它们虽然也是以山地为主,且各族数量挺多,但都不靠近边境,没有伙同外人祸乱国家的可能,威胁比较小。
而四川和云南不光地形复杂、各族数量众多,还靠近边境。一旦乱起来势必引来外部势力介入,相对而言危险性比较高,是主要地区。
那该怎么解决这两个地区的问题呢?核心依旧是南北大迁徙,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能完全把控。想要把控,就得派驻军队,军队需要后勤补给,能有效补给除了水运就是陆运。
从内陆地区前往川西和云南,不光要翻山越岭,距离还远。相反的,如果从安南的升龙府出发,距离反倒更近。
升龙府有红河入海,用海船能非常方便的运送货物,把这里当做后勤补给基地要更为方便快捷。
所以第一步就是先帮阮朝统一安南,然后将安南划入大明版图,一边进行南北大迁徙,一边向云南修路。
只要把通往建昌的道路修完,让驻军得到有效补给,十万大山计划就算完成大半。无论地形如何复杂、气候如何恶劣,拿着简陋冷兵器的部落士兵也打不过热兵器军队。
剩下小半依旧还是修路,一边彻底改土归流,一边向西、向南修路。三年、五年、十年,不停的修,只要中央财政不破产,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预算。哪怕用铜钱铺,也要在这片群山中铺出几条贯穿南北东西的路来。
路修到什么地方,驻军和流官就会走到什么地方。还是那个原则,服从中央命令的就可以快快乐乐的一起玩耍,不服从的就会被消灭,或者送到北方体验一下什么叫冰天雪地。
当众人的视线全被盐丁闹事、裁撤南京朝廷、清洗江浙两省官场、出兵安南等一系列大动作所吸引时,在西北重镇兰州以东30里的浩尾河岸,一大片高耸的水车、烟囱和厂房也在悄悄的拔地而起。
由工业部左侍郎李之藻、右侍郎王徵合力主持的兰州工业基地开工仅仅一年,水泥厂、制砖厂、洗煤厂、焦炭厂、制碱厂全部完工投产,炼钢厂和机械厂的第一期也基本完工了,正在调试设备,预计明年初可以投产。
在黄河对岸,一条起起伏伏的驿道也顺着山势向北蜿蜒而去。那是熊三拔修建的轨道,一直通往山西行都司治所甘肃镇。
有了这条轨道,兰州工业基地就能依靠产自甘肃镇附近的煤铁做到自给自足。如果皇帝说的没错,在肃州还有石油,将来还可以在工业基地里增加炼油厂,完全满足西北地区的军事需求。
“嘿呦……嘿呦……”兰州城北,黄河岸边也聚集着一大群人,正喊着号子连推带拽的将轨道马车往河边的高坡上拉,车厢里装满了长方形的大石块。
高坡尽头是一座矗立在河水中的石塔,方圆足有四五丈,头向西尾朝东,形状似梭。工匠们正在用石块继续加高石塔,而在河对岸也矗立着一座同样的石塔,看样子好像已经完工了。
“两位请看,此乃兰州铁索桥,只待将两座桥墩建好,中间拉上铁链,铺上木板就可以通行无阻。对面的桥墩已经建好了,正在固定铁链。再过一个月左右这边的也能完工,明年开春天堑变通途!”
距离工地不远处有一群身穿官服的人在指手画脚,位于中间的正是陆军都督同知孙承宗、工业部左侍郎李之藻、右侍郎王徵。
由于和王徵同为丁未科进士,私人关系不错,孙承宗表现得很是放松,说起话来粗声大气,附带着肢体动作,稍显粗鄙。
“稚绳兄休要胡乱夸口,据小弟所知,兰州本就有一座镇远浮桥的。”王徵也不客气,当面就揭穿了孙承宗的吹嘘。而李之藻则望着工地出神,彷佛在计算该用多长、多粗、多重的铁链。
第855章 意欲何往?
“嗳,良甫,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镇远浮桥是由卫国公邓愈初建,位于城西十里处,由舟船连接而成。后又由洪武年间兰州卫指挥佥事杨廉在城北复建,时至今日依旧可用。
不过黄河入冬冰封,开春融化,在这段时间里浮桥要拆掉。仔细看那边的河岸上有两根铁柱,重达数万斤,埋入土中丈余,就是系绳索之用。
但这座桥就不一样了,它不是浮桥,是铁索桥。由两座桥墩支撑拉扯,桥面远离河水,一年四季皆可通行。有了它,山西行都司就会安全的多,兰州的炼铁厂也不会缺煤铁矿石,十足的好用!”
不知道是在大西北待的时间长了,还是羊肉吃多了,原本的儒将孙承宗现在嗓门堪比放羊老汉,相距不过半米,说话声却能传出去十多米。聊高兴了还要伸手拍拍王徵的肩膀,像极了军汉作风。
“孙都督,兰州地处边陲,以黄河为天堑御敌,如此大动干戈建造铁索桥,若是强敌来袭又该如何应对?”这时李之藻好像计算完了建桥的工程量,突然转头插了一句。
在兰州修建大型工业基地,并不是他的主张。最大的担心就是距离边关太近,就算有轨道相连,补给调兵都不是太容易。且当地人口稀少,气候还挺恶劣,反正就是诸多不合适。
以他的想法,在西安建造工业基地最合适。有轨道相连,也能照顾到山西行都司的军事需求,条件比兰州要好多了。
这并不是个人的想法,工业部里大多数官员都这么认为。但皇帝打定了主意谁劝也没用,除了坚决执行之外,忧虑始终没消除。
“嘿嘿嘿……侍郎多虑了,陛下在要建桥之前早已有了对策。如遇强敌来袭,而西北都司和新军都无力阻挡其过桥时,可以把桥面铺设的木板全部撤走,仅靠十四根铁链,大军恐难以渡河。
实在不成还有办法,将铁链截断,谁还能插翅飞过来不成。待敌人撤走,再由匠人将铁链打捞起来,费上个把月时间就能恢复,与断桥之前毫无两样。”
面对李之藻的询问孙承宗就没那么随意了,而且声音也变正常了。可见他也是看人下菜碟,对关系的远近亲疏分得很清楚。
“稚绳兄可知陛下为何非要选择此处营造工厂?小弟与振之一直认为西安更合适,但圣命难违,至今仍心存怯怯。”眼见孙承宗表现得如此明显,王徵赶紧接过话茬,继续李之藻的问题。
“呃……常言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陆军作战最看重补给,西安距离兰州尚有千余里,运送起来耗费颇大。实际上兰州用不了多久就不是边关险地了……我只能言明到此,还请两位海涵。”
这个问题让爽言爽语的孙承宗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了,连带着语速和音调一起下调,别说十米外,就算站在身旁也得支棱着耳朵才能听清。
“稚绳兄为何不能明言?”王徵好像没体会到其中含义,还要追问。
“良甫,孙都督是将领,慎言!”但李之藻却听懂了,赶紧出言制止。
“……哪边?!”让李之藻一提醒,王徵终于醒悟了,可仍旧不敢相信,伸出一根手指向西边指了指。
“两位可知对岸的城池是何处?”
孙承宗没有接话,再好的关系也不能违反军令。皇帝有句话经常挂在嘴边,臣不密则失身,就是在警告官员们该说的说,不该说别说。
可规矩是规矩,人情也不能全不顾。这两位必须是皇帝的近臣,可能比自己都近,变相和他们透露一点应该也不算不密。
“……十有八九是那熊三拔所建!”两人先后举起望远镜向河对岸看去,很快就得出了结论,甚至点出了建造者。
“哈哈哈……良甫好眼力,确是熊郎中所建。但这座城原本就存在,是元朝名将王保保所设,当地人叫它王保保城,陛下赐名,桥头堡。
若想从河北岸靠近铁索桥必先攻占桥头堡,然此地距离桥头堡不到两里,全在火炮覆盖范围之内,想围困谈何容易。
从桥头堡沿着轨道向西再向北行500里是凉州城,沿途还有两座新城,一曰庄浪堡、一曰古浪堡,全建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河谷峭壁之上,与之相比黄河愧称天堑也。
此法与富峪城、八卦城何其相似,陛下大费周章铺路建城肯定不只为了稳固边墙。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应该就有答案了。”
“西域!”在孙承宗看似无意的启发下,李之藻和王徵终于开窍了,同时也颇感意外、惊愕和担忧。
汉人王朝染指西域还要追溯到唐朝,距今已有六七百年。西域不光是个地理名称,还从很大意义上标志着一代王朝的兴衰。
北击蒙古、西征女真,确实算开疆拓土平定边患的大功劳,但和收复西域比起来,立显微不足道。如果景阳皇帝能将西域重新纳入汉人王朝的版图,在历史帝王的排名当中必须能算进前五。
可话又说回来了,无论汉还是唐,在占据西域的过程中都历经百般坎坷,几乎耗光了国力,最终也没控制住,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如果景阳皇帝只是为了彰显威名,就要举倾国之力西征,结局好像也不会太美妙。使用武力打下来相对容易,相距几千里该如何有效管理才是大麻烦。
不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处理好,多一块疆土不仅不值得高兴,反而会成为大包袱,甚至将王朝拖垮。
“不可说、不可说……两位都是朝廷肱股,尤其对军队简直就是再生父母,没有钢铁机械、火枪火药,纵然给我等十个胆子也不敢贸然西进。
某听陛下说起过,皇家火药厂和海河机械厂正在搞一种不怕雨水的新弹丸。大善呐,有了它相助,区区西域又算得了什么,五万陆军在手,孙某人敢一直打到极西诸国去!”
别看孙承宗说得激情澎湃,实际上却是在故意误导。这些举动可以说在为西征做准备,但并没有明确的西征时刻表。眼下皇帝有意攻打的是另一处,只是不能提前透露。
第856章 高原骤变
“唉……说起新弹丸令某无颜以对。常吉兄多年前就在着手试验,不慎重伤身死。某接手了四五年,仍无法令其派上用场,有负圣恩啊!”
此话一出,王徵马上就黑了脸,表情像个写错了作业的小童,既有愧疚还有不甘。
“是啊,确实很难。也不光是良甫的问题,使用新弹丸要更换从枪尾装弹的新火枪。机械厂已经搞了两年,至今仍旧没有拿出合格的产品,愧对前线将士啦。”
不光王徵连连自责,李之藻也跟着一起抱歉。研发新式弹药是皇家火药厂的工作,但设计新式火枪就该轮到机械厂了,在这项工作中他也要负很大责任。
“两位不要如此,即便没有新枪陆军也不会拖后腿。不是还有刺刀嘛,在新军训练中三成时间是在练习如何用刺刀拼杀。打仗就是如此,要发挥优势,也要弥补劣势。今日某还要去巡视军营,先行告退。”
看到两位军械专家被自己弄得意兴阑珊、愁眉苦脸,孙承宗知道说错了话。可在军械方面又帮不上忙,赶紧找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良甫,你这位同年油滑的紧啊!”看着孙承宗行色匆匆的背影,李之藻脸上的忧郁神情一扫而空,微笑着给出了点评。
“振之兄此话若是被他听了去,反倒会令其心中暗喜!”王振虽然没笑,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对于这番点评不以为意。
“哦?这又是为何?”
“稚绳兄始终以陛下为榜样,亦步亦趋,若论油滑,谁又能出其左右?”
“嘘……慎言呐……嘿嘿嘿……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一脸真诚又满嘴不知所云。”
闻听此言,李之藻赶紧一把捂住了王徵的嘴,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人关注才松开,然后自顾自的也笑了。
孙承宗刚刚的一番表述,听在别人耳中可能还会暗暗感激此人仗义,把军事秘密都透露了些许。然而却瞒不过自己和王徵,不能说全是瞎话,反正多一半似是而非。
仅从这一点上衡量,孙承宗与景阳皇帝确实有几分相像。皇帝也总是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言,还特别可信。
“如此说来,你我岂不也是有样学样了……”王徵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之藻。
“哈哈哈哈哈……”然后两个人突然爆发出会心的大笑,前仰后合,顿足捶胸。
合算刚刚一番话里,三个人都在避重就轻。孙承宗是在隐瞒军事目标,李之藻和王徵则是在隐瞒军械开发进度。
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不管私交如何,有些东西都是不能讲的,但又不好当着好友的面说我信不过你,只能睁着眼说瞎话。刚开始可能还觉得有些别扭,但职位越高此种情形就越多,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皇帝黑了心的在兰州和陕西行都司投入大量内帑建造工业基地和轨道交通,目的只有一个,西征。不过第一步并不是西域,而是与兰州相距不远的海西土默特部。
前面说过,土默特部在阿勒坦汗死后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土默特部目前由卜失兔控制,西土默特原本也归卜失兔统领,但在他东归与素囊争夺汗位时,众多部族首领并没有参与,完全采取了中立态度,等于脱离了管控。
在卜失兔拿到了汗位之后,也曾遣人去青海谈判,试图说服西土默特部重归怀抱,但没有成功。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有点谴责他勾结汉人、驱赶鄂尔多斯、反叛林丹汗,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东西土默特分成两部分更符合大明的利益,别看现在卜失兔张嘴闭嘴以日月汗相称,好像很忠心,等他势力壮大起来立马就会扒拉小算盘,时不时再来个阳奉阴违。
其实不光他,包括喀喇沁、科尔沁、喀尔喀五部,基本都是如此。游牧民族压根儿就没有国家观念,甚至没有民族观念,一心一意只为自己的族群牟利。
打得过就打,打赢了抢人、抢牲畜、抢草场。打不过就暂时认怂,一点不寒碜。时机到了马上翻脸不认人,也不觉得半分愧疚。
但是西土默特部干了一件让洪涛无法容忍的事,他们居然和西逃的鄂尔多斯部勾结到了一起,并允许林丹汗带着察哈尔残部进入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