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朕听日月银行总理提起过贵公司的解囊相助，但仍旧不能做为出兵攻打他国港口的理由。大明人民克勤克俭，愿意与各国人民进行平等的商贸活动，也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不会轻易使用武力解决争端。
如果西班牙总督不是两次三番人为故意制造骚乱，借机屠杀华商，朕也不会派遣军队攻占吕宋岛，这与接受雇佣出兵攻打科伦坡的性质完全不同。
科恩先生能不能先不要讨价还价，坦诚的讲一讲贵公司为何要攻打科伦坡。做为大明的商业伙伴，虽然还没有正式签订合约，但朕依然愿意以私人名义向贵公司提出更合理的建议。”
对于这番说辞洪涛给予了充分肯定，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讨论战争行为的合法性，或多或少的把自己和大明朝廷描述成热爱和平的形象。
对方信不信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忽悠和洗脑在外交工作中是很重要的一环，天天说、月月说，说着说着没准谁就信了呢。反正除了废嘴皮子又不用付出任何成本，有百利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第760章 爱好和平
“……在欧洲即将发生一场大战，我的国家很可能被迫卷入战争，而西班牙和葡萄牙恰恰是敌对方。想从我的国家来到陛下的国度，商船需要多次靠岸补给。
很遗憾，从非洲南端到巴达维亚港，沿途的补给港都被葡萄牙占领了。以前我们和葡萄牙当局还能和平共处，但随着欧洲的局面发生了变化，从上个月开始，葡萄牙人已经大部分向我们的商船关闭了港口。”
科恩倒是没打算隐瞒东印度公司面临的困难，但在描述困难原因的时候并没有说细节，只是几句话带过，然后用满怀期望的眼神盯着不远处坐在宽大椅子里、年岁不大、其貌不扬，却又掌控着庞大帝国的皇帝。
“席尔瓦，请科恩先生详细讲一讲欧洲的情况，最好能画一张从欧洲前往大明的地图！朕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才能帮他提出更合理的建议。”
洪涛听得很认真，但越听眉头锁得越紧，好像有很多疑问，忍不住提出了更进一步讲解的要求。然后一群小太监就走马灯似的拿来了各种纸张、笔墨、尺规，整整齐齐的摆在了科恩面前。
“科恩先生，皇帝陛下需要你……”席尔瓦的胖脸抖了抖，不由自主的用余光瞥了下墙壁，才转头开始向科恩翻译皇帝的需求。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不清楚皇帝又要搞什么把戏。
画啥地图啊，帐幕后面的墙壁上就有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是否全部准确自己不清楚，但南洋部分，也就是欧洲人所说的东印度群岛肯定非常精准，因为大明海军就是拿着这种地图攻陷了吕宋岛。
“乐意效劳，皇帝陛下！”在听完席尔瓦的翻译之后，本来神色有些萎靡的科恩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拿起笔就画，一边画一边讲，也不管几米开外的皇帝是否看得清楚。
“你认为新教联盟和天主教联盟谁能获胜？”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有关欧洲各国的情况说差不多了，地图也画完了，由王承恩举着送到面前。
总体上讲，洪涛认为这个荷兰年轻人画图水平中上，虽然比例有些失调，也能将就着一眼看出欧洲、非洲、亚洲的轮廓。
语言表达能力也是中上，即便很难记住欧洲各国王室之间圈套圈的血缘关系，但大体上对宗教的态度和站什么阵营搞清楚了。
“很遗憾，虽然我拥护新教同盟，可帝国与西班牙的军事实力很强也是无法否认的，仅靠新教联盟很难应付，除非得到其它国家支持。
丹麦、英格兰都支持新教，有可能派兵参战。法国虽然有不少新教徒，可王后安娜是西班牙公主，也来自哈布斯堡家族，最终的选择很难预判。”
一说起欧洲各国的态度，科恩就更加兴奋了，不光声音越来越大，时不常还加上了手势，把席尔瓦有关面见皇帝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嗯，丹麦、英格兰支持新教，波兰立陶宛和西班牙支持天主教，法兰西立场不明，双方的实力看起来相差不多。那么朕想知道，如果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选择了某一方，是不是能左右胜利的天平呢？”
通过科恩对欧洲政治格局的分析，洪涛不光对他的政治头脑做出了中上的评价，同时也充实了自己对这个时代欧洲各国的理解。但光欧洲显然还不太够，如果能再加上西亚地区就更好了。
“请原谅皇帝陛下！土耳其人大概率不会插手德意志的冲突，除了宗教问题之外，他们本身也面临着不小的麻烦。差不多有……四五年了吧，他们一直在和波斯人作战，且很不幸的成为了失败者，年初刚刚签署了合约。”
很幸运，科恩不光对欧洲政局了解，还兼顾了欧洲以外。听到皇帝的问题，马上又手舞足蹈、口吐莲花般的把西亚两个大国之间的矛盾全讲了出来。
“是这样啊……”听完了科恩对欧洲以及西亚局势的讲解，洪涛习惯性的用指关节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根据自己的记忆，大致上能判断出这番讲解比较贴近事实。这么算的话，大明肯定要借着欧洲各国全都深陷战争泥潭的机会捞一把，但从时间上看又不能太急。
眼下仅仅是三十年战争的开始，规模比较小，各国还没有全力投入。如果此时在东方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严重妨碍了欧洲各国的香料来源，说不定会改变战争进程，那就不太合算了。
现在大明的北方暗流涌动，如果再引发对东印度群岛的争夺战，不是说一定就顾不过来，可难度却要大大增加，这不符合自己专挑软柿子捏的习惯。
“科恩先生，朕有个建议。由大明商船从巴达维亚港将货物运送到好望角，再由贵公司的船只接手继续运往欧洲。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贵公司的困难又不用发动战争，还增进了贵公司与大明帝国之间的合作关系，岂不是一箭三雕的好办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衡量，洪涛终于开口了，提出个谁也没想到的计划，然后盯着有些措手不及的科恩，以及满脸不可思议的席尔瓦，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可是……好望角只有一个很小的补给点，无法停靠大型船队，更不能确保船队的安全。西班牙、葡萄牙、包括英格兰的船队都会突然出现！”
面对皇帝的微笑，科恩心里总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可是经过理性分析，只要运输价格别太高，也不失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到底该不该答应呢？科恩有点左右为难，只好先找借口搪塞。
“没关系，朕会派人帮助贵公司把港口建好，如有必要还可以加派兵力驻守，保障大明商船的安全。请放心，帝国不会强占你们公司的港口，准确的说应该算共治。
建好之后，不仅大明和贵公司的商船可以停靠，也能为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乃至更多国家的商船提供更稳妥、更安全、更舒适的服务。
假以时日，经过双方不懈努力，朕相信可以让这个小港口变成非常繁华的大城市。当然了，做为股东，贵公司和大明商船可以减免一部分税收，其它国家则要按照标准缴纳费用。”
洪涛笑得更慈祥了，就像是叮嘱出去玩的孩子迷路了找警察叔叔，把好望角的美好未来和商业价值活灵活现的描述了一番。
第761章 为了和平
“……可是……很抱歉皇帝陛下，从巴达维亚航行到好望角，如果中途不经过补给会非常非常危险。那片海域中不光有狂风巨浪，还有各种各样无法形容的意外，绝对不适合商船冒险。”
直到此时科恩终于可以肯定第六感是正确的了，这位皇帝看上去很和善、很谦虚，张嘴闭嘴都是仁爱和平。
但骨子里绝对是个老谋深算的政客，三言两语不动声色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和这样的人谈条件是非常危险的，最好有多远躲多远。
“科恩先生，如果你这番话被朕的海军官员听见是非常无礼的。如何航海是他们的工作，贵公司只需在好望角准备好船只，一手收货一手付银子。
朕虽然拥有能媲美整个欧洲的国土和人口，但供养一支庞大的海军也是很吃力的。让他们闲下来的时候帮贵公司送货，既可以训练水手又能挣到军费，为什么不呢？
如果贵公司不愿意采取此种合作方式，那朕可以去问问葡萄牙人。不得不说的是科恩先生，你对朕撒谎了。在好望角一带绝对不仅只有贵公司的补给点，大概率还会有葡萄牙人的补给点。
毕竟那个地方是他们先发现的，对不对？我想他们应该对朕的建议很感兴趣，也应该更了解大明海军的实力。
只可惜他们的国王与西班牙国王是一个人，但朕相信，只要双方有共同利益，西班牙国王也会短暂失忆，忘掉曾经发生在吕宋岛上的不快。
好啦，此事就这么定吧，朕还有其它事情要处理。科恩先生，两个月，最多两个月，如果朕得不到你的肯定答复，将来贵公司的商船在路过好望角的时候，可能就要缴纳一部分税收了。
哦对，假如贵公司无法答应朕的建议，你可以考虑像席尔瓦先生一样到大明来工作。朕这里有更庞大的商船队，正缺乏你这样有专业知识的人才。好好想一想，无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让席尔瓦转达。”
可惜现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刚刚还笑容满面的皇帝突然变得很严肃，说出来的话更严肃，还带着明显的威胁味道。且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说完之后起身走向了大殿后面，很快消失在一张图案精美的巨大木板后面。
“席尔瓦阁下，你觉得皇帝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跟着席尔瓦走出院落，科恩回头看了看刚刚和皇帝谈话的大殿，内心十分纠结。从本意讲他非常不愿意答应皇帝提出的条件，但从理性分析，这又是印度分部的最佳出路。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如果科恩总管不急着回去，可以先到我家里住几天，尝一尝这里的美食。奥雅妮最晚后天就能回来，你可以再听一听她的意见。”
席尔瓦很想说赶紧答应吧，等大明海军占据了好望角就离家乡更近了，到时候求一求皇帝，说不定就可以派人去西班牙将女儿接过来。
但他忍住没说，自己在说服人方面的天赋好像不怎么样，楞劝很容易让对方产生误会，不如留着让妻子去说服，她在这方面的天赋要高得多。
“当然，我非常乐意，也非常感谢您的热情款待！”
听到能和奥雅妮见面，科恩答应的很痛快。绝对不是贪图美色，在此种时刻能听一听智者的建议是非常明智的，而那个漂亮夫人恰好就具备足够的智商。
“万岁爷，如果红毛番真答应了条件，您真会派海军去好望角建造港口吗？”
回到后殿刚躺下，王承恩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蹴鞠队的地理课本。刚刚听到好望角的名字，心里还拿不准，特意翻了翻课本，果然就是那个地方。
“你认为不妥？”洪涛并没睡觉，脑子里也在想好望角的问题。
假如荷兰人不答应，是不是该去找葡萄牙人呢？如果荷兰人答应了，那又该派遣多少海军去建港，花费多少财力物力，在多少时间内建好呢？
“是不是……太远了……”就算课本的地图上没有比例尺，王承恩也能大概估算出来好望角的距离。
如此不远万里去一个蛮荒之地建港，难道说就为了把货物多卖几两银子？问题是多卖的银子能弥补长途补给和派遣军队的费用吗？好像不太成哦。皇帝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可这次明显没什么赚头。
“能主动思考问题是很大的进步，不过想问题的时候不能光盯着表象，还要往更深、更长远去想。好望角所处的位置就像山海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非常险要。从欧洲来的船只必须经过，想去往欧洲也必须经过。
眼下欧洲那边正要打仗，各国都腾不出太多精力顾及其它。此时在好望角设立永久性基地的成本最低，风险也最小。
等到欧洲人打完仗，恢复了精力，他们就会发现好望角已经有了一座堡垒甚至城镇。到时候花椒、桂皮、生丝、白糖、可可粉卖多少银子就由不得他们了，朕说多少就是多少。
任何船只想从好望角通过都要向大明纳税。谁的态度好，朕就允许谁过，谁的态度不好，朕就不让他过。你说这样的地方，花点银子建设亏吗？”
为了回答王承恩的问题，洪涛不得不使劲儿搜肠刮肚找理由，同时也是逼着自己再一次衡量利弊。所以不光不烦，还得鼓励。宦官不干政是正确的，但宦官啥都不懂就不成了。
人这个玩意是受环境影响的，如果总和一群博士朝夕相处，就算一本书不看，知识水平也会提高。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
“那自是要占住的……万岁爷讲过，非洲人都像煤块一般黑，到时候让王都督抓几个年幼的回来，由奴婢亲自训练，让他们专门夜间在宫里巡视，岂不美哉！”
到底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能不能收到税，王承恩都不管了，只要皇帝说成那就必须成。但还有个小小的请求，黑人他见过，但没近距离接触过，如果蹴鞠队里能有几个黑人小太监应该挺有意思。
“……朕要睡一会儿，你派人去海军都督府问问新战舰的建造进度如何了。”
说起去好望角，洪涛还有件事必须得考虑清楚，御驾亲征！眼下大明海军虽然能在东亚和南亚海域纵横驰骋，却还是一支近海海军，没有过跨洋航行的经验。
就这样让他们冒冒失失的从巴达维亚直航马达加斯加岛，不仅冒险简直就是送死，至少在第一次航行中自己必须亲自指挥。
按道理说秦级战舰和广州级武装货船都比当年带着金和帝国船队横渡印度洋时性能好多了，可在风帆航海时代谁也不能保证每次出航都是安全的，也没有任何一艘帆船是不沉的，所以船只的冗余度越高越好。
率领船队远航好望角，一来一回至少得半年。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安排好朝中的各项工作，还得为有可能回不来做好准备。
第762章 奇兵出击
七月二十五，在城北特训了小半年的御马监勇士营悄悄离开了驻地，换上交通司工程队的土黄色麻布衣裤，步行到朝阳门外登上了开往天津南大营的轨道马车。
在十五天之内，3000勇士营官兵会陆续沿着轨道向滦州以东的开平中屯卫集结，然后换上陆军装备一路向北，从喜峰口出边墙，沿着爆河谷北上富峪卫。
一日后还会有来自滦州工业基地的2000名矿工、窑工、木工、泥瓦匠人，携带大量炸药、木材和筑城工具尾随出关。
他们要去执行洪涛和总参谋部蓄谋已久的富峪卫筑城计划，这2000人只是第一批筑城工匠，每一个月轮换一批。
如果之前的打探结果与实际情况出入不大，两个半月之后，在原富峪卫墩堡的原址上会出现一座边长150米的六角形石头城堡。
它的每一个角上都矗立着一座十米高的塔楼，设置炮位，常备2000陆军守卫，成为大明边墙以北第一座由明军完全管控的军事要塞，富峪城。
从此以后，从北边和东北方向沿着老哈河谷进入群山腹地，再顺着爆河河谷抵达喜峰口、潘家口的卢龙道就被彻底堵死了。除非能把富峪城攻下，否则谁也无法带领大部队通过。
而更西边沿着滦河水系向北穿越群山的古北道也受到了严重威胁，从富峪城沿山谷向西不到100里，就可切断滦河的主要河谷通道。
为什么要派御马监勇士营去执行这次出关保护筑城任务呢？这就得问问鸡贼成性的景阳皇帝了。
在和总参谋部设计这个计划的时候，有关派遣多少工匠、携带多少材料工具、如何应对有可能出现的蒙古骑兵等问题，洪涛都没太干预，只提出了两点要求。
第一，不能动用东北都司、北方都司和归化都司的陆军。原因很简单，这些陆军都驻扎在边墙附近，很难说当地有没有蒙古细作，一旦发生大规模调动和集结有可能会引起对方警觉。
无论蒙古左翼还是右翼，在这件事上都必须先当做敌人看待，事情要往好的方向努力做，但计划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这下可把总参谋部给难住了，不让动用陆军，边军肯定干不了这个活儿，除非从最西边的西北都司调兵，否则就得考虑让海军陆战都司北上了。
结果洪涛提出了一支任谁都想不到的队伍，专门负责京城和紫禁城防御的御马监勇士营和四卫营。
这支军队并不在大明军队序列之中，与锦衣卫、海户司一样都属于皇帝的亲卫，由内帑供养、内官统领。
但与锦衣卫和海户司不同，御马监勇士营和四卫营里的8000多官兵，从海军陆战卫成立起就轮番加入进行实战训练，后来又从陆战卫、陆军之中补充了大量有经验的官兵，并装备了最先进的火枪和野战炮。
不光在战斗力和作战经验方面不输于任何一支陆军主力，同时还兼备了部分海军陆战卫功能，可以进行登陆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