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剑锋嘶鸣,劈开了飞射而来的毒箭,江照远青筋一跳,眼睁睁看着地上的嫩叶泛起黑色,一息不到就烂成一团灰气。
两人身上的符箓立马被激活,将毒气挡在了外面。
那是一个带着斗笠的老翁,皱皮黑肤,像一块熏了一百年的老腊肉,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鱼刺:“后生,为何不吃鱼啊?”
老翁说话间,脖子僵硬地歪了歪,肩膀上裂出一道口子,黑色的气息溢了出来。
“魔气。”江照远和师弟异口同声。
“你们……能看到这个?”老翁捂住自己的脖颈,魔气在他指缝流下,像凝固了多日的血,他欣喜若狂,眼珠变成麦芒大小,声音尖利,“又是两个好苗子!!”
“那些仙长蠢笨,凡人混沌,抓到了也没用,唯独你俩……”老翁眼神定在江照远身上,“特别是你。”
“死老头看我作甚!”
江照远下意识松开手躲到树后面,超大声回应,试图震慑对方。
老天,谁会让一个兔子上战场啊,他只上过情场好吗。
吓死人了丑八怪死老头臭东西坏东西呜呜呜。
师弟看着空荡荡的手腕,再看老翁的表情多了些困惑,他咬住舌尖,再一次抓住了江照远的手:“师兄,我刚刚看不到他了。”
兔子面露绝望:“这太坏了。”
他可以接受躲起来阴那字面意义上的死老头一把,也能接受师弟把对方头拧下来再回来看他这只可怜的兔子,但是把他当视觉挂件带上战场是不是有点太超出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
“师弟你一定要把我保护好啊!!”
江照远闷头冲了。
然后就是暗无天日的战斗。
其实很惨,死老头早就死了,他们打一个不知道疼痛的怪物纯靠符箓叠得够多,死老头真死透的时候,江照远已经站不稳了,师弟中了毒,两人互相支撑着,怎么等也没等到援军到来。
江照远咬牙把老翁头拧了,踩了上面的魔气几脚,耳朵忽然一动,他又听到了汹涌的河流声,上一次出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惊诧。
不会还有其他魔族吧?!速逃——!
能出现在这个地窖,江照远那张脸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快要累趴的时候,忽然有个妇人的声音问他:
“你是,刚来棠花州的昭昭仙长!”
“仙长救命啊!”
地窖很小,没有灯,也没有吃的,妇人和自己的女儿躲在这里,问了一些外面的情况后,忍不住面露绝望:
“仙长,你们趁天将亮未亮那时,快些逃走吧。”
“你们不一起走吗?”
“走不了,我的丈夫被抓了去,明日就要被挖心了,我得去救他!”
江照远嘶了一声:“婶子,你细细跟我说来。”
妇人抹了把眼泪,开头第一句便是:
“这长溪村面上的,全被妖魔披了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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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网上刷到的兔子好像跟我养的不一样(沉默),搞兔塑搞到一半发现自家兔duang大一只,昭在我脑海里顿时变成一边萌萌一边重如泰山(好稳重的兔)
第14章 鱼人
婶子抿了抿唇,展开手帕:“他是我再嫁的人家。”露出的手背上有好几道灼伤,朴素的手帕中间,缝着一张隐匿符。
凡人不该有隐匿符。
江照远惊愕地瞪大眼。
妇人把符箓放到了江照远手上,说她的丈夫是个好心人,收留了她们孤儿寡母,但现在却被抓了去。
这是一个长得很严肃端正的仙君留给他们的。
“实不相瞒,村里人盯上的是我……夫君把我藏起来,跟他们走了,我再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只知道他们说夫君根骨特别纯粹,要活剐了祭大河里的蛟王。”
妇人紧紧抓着手里的手帕,咬牙切齿:“这符箓给您防身,只希望仙君能带上我,去救救可怜的夫君。”
江照远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皱着眉头的孩子,对面露绝望的妇人说:“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吗,我只能去帮看一眼,再多的得等师兄他们过来。”
妇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江照远这样子确实不像个能打的,能愿意帮她已经够好了,她强行笑笑:“那些鱼人,会把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仙君,要是他也……就请您和您的师兄弟杀了他,毁掉尸身。”妇人一语惊人,眼神写满了悲伤但却没有动摇,“夫君,必然也是愿意的。”
“……好。”江照远答应了。
妇人有难言之隐,他看出来了,她和她夫君有秘密,兔子也知道,但是……这跟之前的惜命逃跑不一样。
江照远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心脏,悄无声息来到地面。
都说魅魔无情无义,江照远却早早知道自己心生晦涩,魅魔听到了童年时就存在的心魔声音。他充耳不闻,瞄准一个方向就身形一闪,来去无踪——
没有兔子可以一直躲在巢穴里,总有有一些东西是要去面对的。
现在的他,并非当初的弱小。
妇人是从外面嫁到长溪村的,前些年的时候大家勤勤恳恳劳作,也算团结。但从一次地动开始,村里的人就变了,先是疤脸猎户在山里迷路,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结果,三天后他在自己的葬礼上回来了。
猎户拿着一块黑石,往地上的碎石上一碰,就变成了脂膏,靠这个发了很大一笔财,但石头只有他一个人有,其他人眼红,一次争端中,他与石头一起在争夺间坠入河中。
地动山摇,小河变成了大河。
在一旁劝架的村长也落入水中,被大浪冲了去。又是三天后,村长回来了,带着一条大鱼,对其他人说,河里全是这样的鱼。
没有人去报官,也好像没人觉得害怕,他们跟疯了一样跳进河里抓鱼,吃鱼捕鱼卖鱼,整个村子富裕了起来,大家,更团结了。妇人丈夫怕水,不肯干这个,见他们执意邀他入伙,赶紧带着妻子搬到了村尾住着,还是跟以前一样种东西生活。
村子越来越安静,村头那家特别爱吃鱼的婶子来找妇人,说叫她男人去祠堂议事,这哪有他的事啊,他也是外面来的,根本进不了他们祠堂,她一直想进屋里,妇人推了她一把,关上门低头一看——那手上,满满都是掉落的鱼鳞!
江照远回忆着妇人告诉他的信息,在一处墙根后面停住了脚步。
【“当初那个猎户呢?”
妇人愣了一下,淡淡说:“死了吧,这大河,谁能活下去啊。”】
对啊,这大河,谁能活得下去。
所以不远处那个,拿着弓箭,顶着个鱼头的,脸上还留着三道疤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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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人的面容,后脑勺却变成了鱼鳃的模样,麻木的眼珠子望着前方,袅袅炊烟在不远处升起,那是妇人告诉他,祠堂所在的方向。
江照远静静站了一会,捏住了匕首,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不是祭祀的地方。
江照远是第一次来长溪村,但他隐藏身形,闭着眼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样子有熟稔极了,仿佛已经对长溪村了如指掌。
湍急的河流下听不到兔子的脚步声,扬起的清风挡不住空气中的水腥味。
3、
2、
1——江照远停下,睁眼,到了。
眼前空无一物,只有铺着白色碎石的空地,不像有活人活动的样子。
江照远匕首出鞘,划破指尖,鲜血撕开了凝滞的空气,他能从花市“误闯”到结界最为森严的绿江,自然不是全靠的运气。
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与鱼类的腥气,密密麻麻的的人倒在泛白的地上,像饼上铺开的芝麻。
全都被铁链锁住手脚,许多人腿部的骨头已经裸露了出来,手上尽是尖锐的指甲,在地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痛苦的抓痕。
柴火将他们围起来,层层篝火之中,围着的是一个被穿破琵琶骨的清秀青年。
大河在一声声嗡鸣中安静,透彻起来,露出河底下同样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大河已经吃了个饱。
穿着长溪村风格衣服的村民,摆正了自己身上的鱼骨头,跳进大河里,拖上一具具跟自己长得七分像的尸体,将他们一层一层摆起来,作为篝火底下的油脂。
岸上的人喜用人鱼膏点长明灯,河里的鱼便用人脂祭祀。
他们行动整齐有序,几十号人麻木着脸搬动,连路边的柳树都不多看一眼,
江照远就躲在柳树后面,柳是细柳,兔不是细狗,他轻微地倒吸一口冷气,与一双鱼眼四目相对。
“好巧,你尸体在这里啊?”江照远往旁边移了两步。
“有人闯进来了!!!”
“抓住他!!”
兔子秒逃,腰间的玉佩撞得叮当响,江照远连跑带跳,从鱼人缝隙中灵活穿过,心中尖叫。
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怎么还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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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卫承周正在闭目养神。
长溪村比他想的要大很多,刚来这里,他就沿着边界走了一圈,半个时辰后还没看到尽头的时候,卫承周意识到不对劲。
这里有阵法,而且不是修仙者的阵法,如此诡谲晦涩,多半是魔族的手笔。
路上行人消失了,但每隔不远处就有一尾死去的鱼,白目望天,鱼鳞炸起,卫承周不敢轻举妄动,留下记号一路追踪,遁进了大河里。
长剑在手,水下的世界浑浊又冰冷,不像正常的河水,像浸透了尸骨的寒泉。
卫承周与一条人腰粗细的鲶鱼斗了半个时辰,被它逃了去,河水将里外世界分隔开来,卫承周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抬头望去。
天空无日,白色的影子在水面一晃而过,又被熟悉的黑暗覆盖。
他捂住心脏,莫名的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