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怀掏出无上峰的身份牌晃了晃,“我是好人。”
执法长老瞬间了然,又突然板起脸看向裴天意训斥,“既然脱身了,为何还要冒险潜入此处,赶紧走!”
裴天意急了,“那你呢,又为何不走。”
对此,执法长老不愿多言,语气肃冷道:“大人的事小孩别问这么多。”
这话顾长怀就不赞同了。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声线不轻不重:“此言差矣。当大人的事牵扯到上万人性命的时候,那我觉得孩子有知情权。”又挑起眼皮扫了一眼裴天意,“……你觉得呢?”
“对,我要知道真相!”裴天意鼓起勇气,第一次直面他爹,“当初是您封了我的血脉,现在要让我入魔的是娘,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可以不可以。”
他的声音里透出悲鸣,“从小你就教我要走正途,扶弱小,堂堂正正做剑修,我没有一刻忘记。可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有上万人因我而死,你叫我怎么安心!怎么放得下!”
喊完后又倔强地盯着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一时哑然。
深思片刻。
他闭目又叹了一声,整个人瞬间苍老下来,神色间也染上疲态,开口道:“罢了,既然此事已然惊动仙尊,想必你迟早也会知道内情,就告诉你也无妨。”
顿了顿,执法长老思绪陷入回忆:“一切还要从两百年前说起……”
……
事发于两百年前。
还未成执法长老的剑修,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小子,坚守心中正义,从仙门下山之后,便在四方除魔卫道,
有一日他在路边捡到个浑身带血的姑娘,他把人救起来,见人醒了之后就打算离开。
谁知那姑娘不乐意,偏说要报答救命之恩,从此缠上了他。
姑娘生得貌美,又娇俏热情,不曾经历过这等事情的青年小子登时乱了方寸,选择悄然溜走处处避开。
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见到这位姑娘。
后来他们结伴而行,一起除魔卫道,就像修真界很多结伴而行的修士一样,他们自然而然的结为道侣。
青年小子甚至会想,等日后提不动剑,就退居山林给姑娘种上满山的蔷薇花,摘最美的两朵给姑娘簪发。那是姑娘最喜欢的花。
可惜好景不长。
他的道侣竟是魔族。
就连他们的初遇也是设计好的,那些血更是姑娘杀了一镇人所染上的。
除魔卫道的剑修在修真界名声大噪,却也让魔族记恨,被他伤过的魔族特意想到了这个法子,要让剑修尝尝教训。
当时青年小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姑娘,是因为他要除的魔,就是这位犯事的姑娘。
姑娘爱食人血,以人血浇灌自身,让头上的蔷薇花开得鼎盛。
一开始姑娘也只是想逗逗这个刚正不阿的剑修,刻意接近,刻意纠缠,谁知渐渐也交付了真心。
一场始于欺骗的感情,最后以悲剧为结尾。
姑娘被青年小子一剑刺穿了身体,随后姑娘被魔族带走,消失在青年小子面前,他并未追上赶尽杀绝。
那一剑,斩断了情谊。
彼时他们刚孕育出了一个才刚满月的孩儿,半人半魔,一只眼睛为棕色,一只眼睛是赤红,却是绝佳的根骨。
青年抱起异色双瞳的孩儿,颓废地回到辛南仙宗,在无上峰前跪了三天三夜,祈求仙尊相助,封锁他半身魔脉,悉心教导以求走上正道。
自此辛南仙宗多了一名天真烂漫的少掌事,被养出一身傲气在门中骄纵蛮横,然后回去就会被爹鞭打。
而那姑娘。
被救之后不甘于此,她要抢回她的孩儿,更要孩儿和她同走一条路,便开始暗中筹备养煞。
解开孩儿的魔脉是其一。
引煞入体是其二。
可要承担无上的力量,就要先承担无上的痛苦。
姑娘认为痛苦不过一时,熬熬就过去了,只要熬过去就会是魔界一方巨擘,何必在修真界累死累活。
她认为,这份痛苦,身为她的孩儿必然受得住。
而她的野心也远不止于此,故而煞也不止一只。她疼爱孩儿,却不在乎她的孩儿能不能吃得下这份厚重的爱。
她也要证明,她能给孩儿的东西,给孩儿的爱,一点不会比青年小子的少。她是孩儿的母亲,孩儿理应喜爱她,感激她。
比起疼爱孩儿,她更像是在和青年小子争一口气,要证明孩儿身上的魔脉一定会比灵脉强。
姑娘后来被尊称梦盈夫人。
青年小子成了仙门的执法长老。
……
好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顾长怀往嘴里丢了颗饴糖,好久没听过这么动听的故事了。
“我不能让你娘一错再错。”执法长老低声道:“你既已知晓一切,便速速离去,此处自有我来收拾。”
得知真相的裴天意面色灰败一言不发,像是灵魂出窍还未回魂。
见他这副模样,执法长老转向顾长怀,道:“快把他带走,别让盈娘发现他已经醒了。”
那是自然,顾长怀在叫醒裴天意的第一时间,就拿了牌子朝在外头的金霜递了消息,让他来接应裴天意离开。
算算时间,眼下也该到庄外了。
而且……
顾长怀琢磨着,临时变幻在水晶棺内的傀儡人恐怕快要失效了。等梦盈夫人反应过来,惊动了薛老二和食婴,那就麻烦了。
倒不是怕。
主要是麻烦。
食婴杀了也就杀了,可薛老二……他要是出事,魔尊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敷衍过去呢?
好烦。
想着,他微微敛眉,一把拉起裴天意就往外走。
裴天意浑浑噩噩,神色间还带着几分无措地看向执法长老,“爹,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执法长老没有回答他,只背过身去摆了摆手,不再理会。
出了隐藏的小院。
顾长怀一边思考着怎么甩锅,这锅要甩给谁好呢?一边顺带心不在焉地安慰略显仿徨的裴天意:“看开点,可能你爹娘要旧情复燃也说不准。”
裴天意沉默片刻,情绪低落道:“不会的,我爹一辈子光明磊落,恐怕只有我和我娘是他此生唯一的污点……”
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猛地反应过来,转身要往回跑。顾长怀拽住他的衣领,“你要干嘛?”
都快到结界口了,怎么还往回走?万一让人发现怎么办。
裴天意急得眸色赤红,“不对,我爹,我爹他想……”
“好啊,你果然和那帮修士是一伙的!”一个阴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裴天意的话。
也登时让顾长怀坏了好心情,他眸光毫无波澜轻轻一瞥。
啧。
讨厌的麻烦来了。
食婴倏然从黑烟中顿现,拦在二人身前,神情不善地望向顾长怀:“竟敢私拐小公子,今日就算是魔尊来了也保不住你!”
顾长怀:“……”
什么死动静?
喔。
是牛皮吹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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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顾:说错了,我是狼人
第33章
顾长怀还打算和食婴理论理论, 到底是怎么个保不住法,就见食婴甩出一柄长长的斧锤朝他袭来,“受死!”
这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顾长怀眸色一转, 漫不经心地将手按在刀柄之上。
预备给食婴开个瓢。
然而在斧锤将要靠近的刹那,身旁猛然冲来一阵推力, 让他退开几步躲开了劈来的斧锤。
顾长怀:“?”
他按住要出鞘的长刀, 转眸看向裴天意,此时裴天意一扫方才的恍惚, 神色变得坚韧, 对顾长怀道:“让我来!”
说罢便立刻召出长剑就迎上食婴袭来的杀招。
行。
你来。
顾长怀撒开拿住刀柄的手,泰然自若地抱臂上观。
让他看看怎么个事。
一息间, 裴天意与食婴已交手几招, 他修为不及食婴, 故而接招有些吃力, 但胜在剑法多变灵动,身法卓绝。
食婴并不敢轻易伤及裴天意, 对于裴天意的进攻多数以躲避为主,频繁的想岔开路数往一旁的顾长怀攻去, 却每每在半途就会被裴天意截住。
几番下来, 他恼了,“小公子!你护着这叛徒做什么, 夫人为您铺了这么长的路,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寒她的心?”
裴天意反驳:“谁是你们小公子!小爷是辛南仙宗的少事,是堂堂正正的剑修!小爷的道是这把剑,是正道!”他全身灵力聚集于剑上,蓦地刺向食婴,呵道:“而不是与恶贯满盈的尔等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