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藏在被子里小声应了一句,随后听见脚步远去和关门的声音,他这才坐起身下床,脚步虚浮,视线发晕,太阳穴涨痛,他险些没站稳。
走进卫生间后,冷水扑在脸颊上,带来一丝清醒,盛嘉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水珠沿着瘦削的两腮滚落,面色苍白,眼睛发肿,大概是昨天哭了太久。
他扯开衣领看自己的旧疤,又卷起衣袖抚摸凹凸不平的皮肤。
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盛嘉苦笑着问:
“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我比你大十岁,我身上都是疤,我有一段失败的婚姻,我无法接受床上过于亲密的情.事。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为什么要喜欢我?
周子斐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盛嘉第一次在和盛千龙接触后,想到的不是往事,而是另一个人的心情。
盛嘉深吸一口气,他想他必须和周子斐说清楚,他不能和周子斐在一起。
推开房门,周子斐正站在餐桌前打电话,盛嘉张唇欲要开口,只见面前的人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盛老师,有人报警说盛千龙诈骗,警局叫我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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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凌晨还有一章
第20章 拥抱
面条是鸡汤清面, 上面卧了一个蛋黄流出的荷包蛋,一旁是翠绿的青菜,桌上还有几碟开胃小菜。
盛嘉本来没什么食欲, 随便挑了几筷子就想赶快去警局。
但周子斐坐在桌前吃得认真, 大有要全部吃干净再走的架势,而周子斐还时不时问他怎么不吃, 是不是面不好吃。
他根本没办法开口催促, 只能坐在桌前老实吃面,不知不觉间,倒也把一碗面全吃完了。
空虚的胃被食物填满,盛嘉站起身时也不再眼前发晕、脚步发软。
周子斐见盛嘉惨白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 甚至捂住嘴没忍住小小地打了一个嗝,这才唇角浅浅勾起,和人出了门。
他们到了警局后, 先和报警的人见了一面。
“你们是盛千龙家里人?”
男人视线先是看向周子斐, 见周子斐面色平静, 没有任何反应, 他便自然地转开, 落在盛嘉身上。
“我是他儿子, 但是我们基本上不联系, 他欠了多少钱?”
盛嘉同样没见多少慌张, 他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百二十万。”
听到这个金额, 盛嘉的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
周子斐皱眉看向男人, 男人很快心领神会。
“这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很大的数量,我也马上就能赚回来,但盛千龙这人我是一定要送进去的, 你们家属跟我说什么都没用,就算能还给我,我也不要!”
男人愤怒地开口,似乎憎恶极了盛千龙。
盛嘉对盛千龙和这个男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并不好奇,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他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盛千龙进监狱,最好死在牢里!
“盛老师?”
周子斐轻声开口询问,手掌覆盖在盛嘉的手背上,随即便被盛嘉反手紧紧握住。
盛嘉握得很用力,指尖陷入周子斐的掌心之中,带着战栗和发冷的温度。
“我知道,我不会上诉,也不会求情,更不会替他还钱,一切按照法律程序来就可以。”
男人只见这个身形瘦弱、五官秀丽的盛先生抬起头,那双初觉温柔的眼睛里迸发出某种血腥的决绝。
和男人达成共识后,警员又问盛嘉要不要再和盛千龙见一面,如果不见面的话,盛千龙下周就会被送到法院,之后大概就只能去监狱探望了。
“好,我想和他再见一面。”
盛嘉拒绝了周子斐的陪同,一个人走进了留置室。
小房间内光线并不明亮,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而盛千龙坐在椅子上显得格外焦躁,在看见盛嘉时,他猛地就要扑过来,却被牢牢地拷住。
盛嘉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他冷静地拉开椅子,随后坐在盛千龙面前,打量这个人。
其实盛嘉和盛千龙长得不太像,盛嘉更像母亲陆荷,面部线条秀气,还有一双天生含笑的眼睛。
“盛千龙,你马上就要进监狱了。”
盛嘉的声音很柔和,又因为幼师的工作,语气总是习惯地放缓。
这句温柔的话却好似一个地雷在盛千龙耳边炸起,他立刻冲盛嘉吼道:“你闭嘴!盛嘉你赶快想办法救老子出去,不然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盛嘉没有像从前一样应激地浑身发抖,他浅浅笑起来。
“我也没办法救你啊,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你还是想想自己以后在监狱里怎么生活吧。”
“你、你不救我,我就把你之前那些照片和视频全部传出去,那个红头发的小子不知道这事吧,我就跟他说、说你也不过是个被人看光了摸光了的烂货!”
盛千龙口不择言起来,然而他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实时录像,屋外的警察听到这句话,纷纷又动了起来。
利用个人隐私进行敲诈勒索,盛千龙的犯罪事实再次增加证据。
盛嘉听到这些话没有开口,他默默卷起袖子,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
“你还记得吗,这里,是我十岁那年你第一次拿烟头烫的。”
“这里,是你把我关在地下室压在地上,我反抗的时候,你拿刀划的。”
“还有这里——”
盛嘉扯开衣领,他手指颤抖地按在那两道凸起的肉色疤痕上。
“是你被我发现在房间按摄像头时,拿刀砍的。”
盛嘉站起身,几步走到盛千龙身边,一手掀起上衣,露出腰腹烫伤,一手死死按着盛千龙的头,逼他看经年伤疤。
“这里最痛,当时你拿热水壶按上去的时候,我能清楚地闻到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盛千龙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瞬出现了惊讶和迷茫,似乎在说,这是我做的事吗?
这是我对自己儿子做的事吗?
盛嘉没有难过,没有痛苦,他只有愤怒。
无边无际的愤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这么多的愤怒。
“你怎么能不记得,你可是我爸,你对你儿子做的这些事都不记得了吗?”
“盛千龙,我不会救你,我永远不会救你,你说我是烂货,没错,我就是烂货,但是你马上会变成比我还烂的烂货!”
“你会在监狱里待个十几年,说不定哪天你就会破破烂烂地死在监狱里!”
盛嘉扯着盛千龙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往后拽,让人直视自己,那力道大得令盛千龙嚎叫起来。
“松手!你给老子松手!”
“我怎么不记得我打你的事,当初你跟条死狗一样躺在我脚底下,现在又找了个男人,就有胆子跟我动手了?”
“我马上就告诉你男人你是个小时候就被我摸光了的脏东西,我跟他说余向杭!跟他说余向杭搞你的事!我看他还跟不跟你在一起!”
盛嘉听到自己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被点燃的声音,他收紧手指,猛地将盛千龙的头按下去,发狠撞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声。
两声。
三声。
盛嘉第一次觉得自己和盛千龙之间也有相似之处。
他在渴望用暴力抵消伤害。
这幅场景曾在他的大脑里上演了无数次,但如愿听到声声嚎叫,他竟无法感到痛快。
身体里有一只野兽在咆哮,不断叫嚣着:
让盛千龙同样感受一下他所经历的疼痛。
但它也在撕扯着盛嘉的内心,令盛嘉越发疼痛。
就在他双眼通红地还想再继续时,门被推开了。
“不能动手!”
“盛老师!”
“快看看犯人有没有事!”
房间里一片嘈杂,警察和周子斐闯进来,先将盛嘉拉远了,又有人去看盛千龙。
盛千龙什么事都没有,额头红了一片,鼻下冒出鼻血,还有力气喊“杀人了!”。
而盛嘉先是死死盯着盛千龙,在看见那张流着鼻血的脸时,浑身一颤。
随后开始浑身痉挛抽搐,他的呼吸声深而急促,眼泪流了满脸,脸色煞白,手指僵硬成鸡爪状蜷在一起,捂着胸口。
“宝贝、宝贝,放松,别激动,来,我带你出来。”
周子斐半抱半扶地将盛嘉带出小房间,又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宝贝憋一下,数三秒,好,深呼吸,再慢慢地吐气,不要急。”
“做得好,我们再试一次……”
周子斐后背被冷汗浸湿,他抱着盛嘉的手臂发抖,但面上一片冷静柔和。
他的手掌捂住盛嘉的口鼻,让人止住过度换气,又轻拍盛嘉的背部。
直到看见盛嘉剧烈的喘气声慢慢平息下来,发紫的唇变成正常的颜色,他高高吊起的心才终于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