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厄瑞塔一手按住安洛的肩，俯下身，嗓音平静：“你曾经告诉我，你给我的那些上古符文按理来说需要通过灵魂来传授和学习。”

　　“是，是啊。”

　　“这是唯一的办法。”梅厄瑞塔道：“那么，你的选择是？”

　　灵魂传授，这是一种只有非常亲密的人才会选择的办法，需要两个人互相信任，一方先选取好要传授的东西，达成部分的灵魂交融，从而将自己的所知所想传递过去。

　　但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巫师愿意采取这种办法。

　　哪怕了签订了契约，他们也绝不会允许其他存在触碰自己的灵魂，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传授的那一方过界，自己的毕生所学都很可能被另一方直接盗取。

　　他们一般都直接采用灵魂掠夺，类似修仙文里的搜魂术，这是一种单方面的搜取，会遭遇对方的强烈抵抗，不仅只能得到一些破碎的知识残片，等结束后，被掠夺的人也就直接成白痴了。

　　所以虽然有灵魂传授这么一个设定，但在整本小说里，都没有任何人有过实操。

　　就是个设定而已，安洛本身也只是在小说里提了一嘴，没有详细描写。

　　安洛心里一沉。

　　梅厄瑞塔可能等不及想要对他下手了。

　　灵魂传授的时候，虽然被传授的那一方可以选择固守思绪，不泄露自己的秘密，但人脑又不是机器，总会泄露出一星半点。

　　正如看完恐怖片的时候，走夜路上厕所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象某种可怕的鬼魂一样。

　　就算拼命劝自己别想，但越是这样，越是控制不住。

　　因此，传授的那一方就可以顺着泄露出的信息反方向进行侵略，撬开防护层，将对方的思想看得干干净净。

　　安洛几乎可以肯定，梅厄瑞塔肯定会打算趁机得到他脑子里所有的剧情和设定，以及他知道的所有汉字符文。

　　再然后，安洛就没用了，梅厄瑞塔肯定会对他下手。

　　他都不用额外做什么，只要捏碎那个帮安洛挡住诅咒的木偶小人，安洛就会完蛋，且责任追溯不到梅厄瑞塔身上。

　　本来还以为能苟一阵呢，没想到主角下手这么快。

　　安洛几乎下意识就要选不同意。

　　但他又迟疑了。

　　富贵险中求，他现在感知不到魔力，巫术没法用，也没办法催动符文。

　　别说之后从梅厄瑞塔手里逃走了，连能不能独立在巫师塔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他必须得有魔力，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尝试，安洛知道，靠自己是绝对没办法感知到的。

　　——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自我认知。

　　只有这个办法。

　　算了。

　　安洛咬牙，没办法了，赌一把吧。

　　他这段时间写了不少符文，有一些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如果他反应够快，在知道怎么感知魔力后，说不定能催动那个写着“解咒”纸张，暂时保住命。

　　梅厄瑞塔垂着眼眸，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安洛作出了决定，“好。”

　　他悄悄把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握住了那张写着“解咒”的信纸。

　　“放轻松。”安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梅厄瑞塔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不要紧张。”

　　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安洛的右手，“交给我，我会处理一切。”

　　安洛闭上了眼睛。

第35章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此刻, 安洛无比希望自己学过大脑封闭术。

　　然而他在十一岁那年并没收到猫头鹰寄来的信，确凿无疑是个麻瓜，没能去魔法学校学习, 所以压根没机会学这种高级的魔法。

　　糟糕的是, 他在普通大学就读的时候, 选择的专业也不是心理学。

　　所以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固守思绪。

　　怎么固守啊？

　　脑子里建个防火墙吗？

　　怎么建？

　　写得时候当然容易了, 敲敲键盘一行字就出来了，没有任何难度。

　　直到现在需要实操……

　　安洛努力地在脑子里想：剧情不要被梅厄瑞塔知道, 中文不要被梅厄瑞塔知道，地球的情况不要被梅厄瑞塔知道。

　　眼前一片漆黑。

　　视觉消失后，其他感官会补偿性地变得更为敏锐。

　　安洛能感觉到梅厄瑞塔越靠越近, 这种逐渐接近的感觉让他下意识一阵颤栗。

　　很快，梅厄瑞塔的额头和安洛的额头相互触碰。

　　梅厄瑞塔的体温一直偏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受冻过多留下的后遗症，两人靠得太近，鼻尖几乎都隐约碰到一起，能近距离地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安洛的呼吸急促，既是紧张, 也是由于一种类似被猛兽靠近的恐慌。

　　梅厄瑞塔的呼吸则始终很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安洛几乎能听到自己响亮的心跳声。

　　梅厄瑞塔搭在安洛肩头上的手微微用力，安洛顺着力道往后退了点，耳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床沿铺着的厚厚被褥受到重力挤压, 往下塌陷，安洛感觉到梅厄瑞塔的膝盖压了上来。

　　一开始只是这种外在的感觉，慢慢地，一种侵入感从与梅厄瑞塔额头相贴的部分传了过来。

　　安洛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任何语言都显得过于苍白，像是某种冰凉的触须探入了他的灵魂，不可名状，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克苏鲁。

　　触须的尖端很细，但慢慢的，更多的存在涌了进来，伴随着感知魔力的过程和感觉。

　　安洛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奇怪无比，好像有什么存在在他的大脑上试探性的小心戳刺，粘稠缓慢，触须上滴落的黏液就像下雨，每一滴雨水中都包含着梅厄瑞塔冥想并感知魔力的过程。

　　但雨滴打在大脑皮层上的感觉极为怪异，好像触电，那种冬天摸上门把手时偶尔会感知到的静电，猝不及防，像针一样冷不丁的刺你一下，一阵一阵的电流像正在弹奏的钢琴琴键一样此起彼伏。

　　安洛下意识想往后退，但肩上搭着的手牢牢地箍着他的肩膀，力道不至于让安洛感到疼痛，却也让他无法移动。

　　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呼吸急促，缩起肩膀，睫毛被生理性眼泪打湿，牙齿发抖，碰撞出细小的声响。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被吹得不停抖动。

　　安洛无法定义这种感觉，只觉得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的手紧紧地捏着口袋里那张写着“解咒”的纸张，将原本妥帖折好的纸张捏得皱皱巴巴。

　　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他像一只没有骨头的水母一样往下塌陷，然而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腰脊，让他不至于软成一团。

　　恍惚间，安洛的下巴靠上了某种带着韧性的东西，既软又硬，还凉丝丝的，他立刻将整颗头颅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就像一条看见了港湾的归船。

　　好像有一只手扳着他的脸，让他和梅厄瑞塔保持额头相贴的姿势，但安洛对此的感知并不清晰。

　　很快，他已经无力感知自己灵魂以外的事物了，在这种超越语言的感觉里，视觉触觉听觉都仿佛退化到了接近于零的程度，对身体的感知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感觉。

　　曾经存在但无形的思维和灵魂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一阵阵刺眼的白光炸开，对时间的感知也消退了，只剩下感觉，感觉，和感觉。

　　终于，这种跨灵魂的传授接近尾声，触须逐渐抽离，对身体的感知再度慢慢重现，安洛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水冲上沙滩，手脚和躯干从海水中浮起，重见天日。

　　大脑逐渐恢复清晰，安洛还感觉到，梅厄瑞塔并没有在刚刚“灵魂传授”的过程中反向入侵他的大脑，获取信息，而是就只是在单向输入信息。

　　诧异，不解。

　　捏紧了口袋里那张信纸的手慢慢松开。

　　安洛搞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梅厄瑞塔要放过这种大好机会。

　　但很快，他的疑问就被梅厄瑞塔传递进来的信息压下去了。

　　原本怎么尝试都不知道该如何感知魔力，随着梅厄瑞塔将他的理解和记忆输入，安洛瞬间学会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不会骑自行车的人，现在不用通过练习，直接就会了。

　　只能说很神奇。

　　但也有副作用，安洛感觉大脑胀胀的，有点疼。

　　知识的重量吧应该。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散乱的光斑，带着绚丽又梦幻的彩色，无序又混乱地跳跃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察觉到是因为眼泪的折射，用力眨了眨眼睛，生理性的眼泪被驱离，顺着脸颊滑落，路过已经干涸的泪痕，带来某种紧绷的感觉。

　　视线慢慢聚焦，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占据大半视野的是一片黑，安洛略带迟钝地低头一看，下巴传来被布料摩擦的感觉，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下巴正靠在梅厄瑞塔的肩膀上。

　　再一看，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梅厄瑞塔的怀里，一只手还拽着他的衣料，几乎像一只趴在树上的考拉。

　　梅厄瑞塔则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有一只膝盖压在床沿。

　　他一手扣着安洛的肩，一手扶着安洛的腰脊，呼吸依旧平稳，脸上毫无波澜。

　　安洛尴尬道：“谢谢……”

　　一边道谢，一边往后退。

　　梅厄瑞塔“嗯”了一声，松开手往后退，在床沿站好，往下看的灰绿色眼眸宛如没有风的湖面。

　　“你需要睡眠，让这段额外的知识和其他部分相融合。”

　　主角的嗓音也是不疾不徐，平缓无波。

　　说完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对刚刚安洛不合时宜的举动不置一词。

　　“我出去接任务。”

　　“哦……好，好的……”

　　安洛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门“砰”地关上了，伴随着钥匙转动上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