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需要他,在寻求他的庇佑。
刺客拔了扎在身后的剑,痛得发出一声闷叫,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刺客“哐啷”一声扔了那剑,便捂住肩膀向后门奔逃,只是因受了伤,根本跑不了太快。
姜洵把着季恒双肩,轻轻把季恒挪到一边,说道:“先等我一下。”说着,便追了上去。
刺客的柔弱模样让他没有想动剑的欲望,一个近身搏斗便能干净利落地解决。
他疾步冲上前去,目光上下一扫,便锁定了两个目标,从背后锁住刺客脖颈的瞬间,右手便已拧住了那人手腕。
随“咔嚓”一声脆响,刺客发出了尖锐的惨叫!手中剑柄也“吧嗒”一声掉了地。
那人痛得双腿发软,姜洵顺势用膝盖抵住那人后腰,重重将人按趴在地,又拽着他脑袋,不紧不慢“砰—!砰—!”往地上砸了两下,姿态从容优雅。
那脑袋像一颗砸裂的西瓜,溅出了鲜红的汁液。
刺客后腰像被钉死在了地板上,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开始扑腾起了前肢后肢。
而姜洵正欲再砸,季恒道:“别弄死!”
姜洵停住了。
季恒道:“死了这儿就成凶宅了,我心里别扭。”
“那正好搬回王宫。”姜洵说着,倒是没有再砸了,而是半蹲在地,仰起了那人满是鲜血的脸,问道,“是谁派你过来的?”
刺客被砸得眼前一片黑,怕姜洵又砸他脑袋,便连忙道:“我说!我说!”
姜洵耐心等着他开口。
那刺客脑瓜子仍“嗡嗡”响,等恢复了些许意识,便用低沉的气声坦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
“……”
姜洵“呵”地被气笑了。
那刺客感到头皮发麻,是姜洵又攥紧了他头发。
他预感接下来的那一下能直接把他砸进阎王殿,他便连忙道:“大侠大侠,你听我说!我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长安的一位老爷!那人花钱买命,我拿钱办事,这种事又有谁会自报家门?不过那老爷买的倒也不是命,而是这公子的一缕头发!”
他情急之下语速飞快,一股脑全交代了。
姜洵挑眉问道:“头发?”
季恒也一头雾水,有谁派刺客过来只是为了割他的一缕头发?如此一来,天子、尚同会就都能排除掉了,究竟是谁这么无聊?
姜洵则有种男人的直觉,对面很有可能是他情敌,于是愈发重视起来,问道:“那总归是有个人来找了你的吧?那人长什么模样,多少岁,什么穿着?”
刺客一五一十道:“那人三十多岁,言谈举止挺妥帖的,衣着也很华贵,我猜测应当是哪位达官贵人家里的管事。至于是谁家里的,这我真看不出来啊!要么两位大人再好好想想,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正在这时,左廷玉闻了动静,带了几名家将冲了进来。
姜洵蹲累了,起了身道:“来得可真早。”说着,走到一旁盥盆前洗手。
左廷玉惭愧万分,冲殿下抱了抱拳,便走上前来接管了那名刺客,先拿麻绳反绑他双手。
他不知情,碰到了那人折掉的手腕,那人便又“啊—!!!”地发出凄厉的惨叫,怪刺耳的。
姜洵拿帕子擦手,说道:“右手手腕骨折,右肩上有剑伤。给他包扎一下吧,免得过了一夜,死了,再把这儿弄成凶宅,让叔叔心里别扭。”说着,把帕子搭回盥盆上,“先关一晚,明日一早直接扭送官府。”
左廷玉道:“喏!”顿了顿,又问,“只是关哪里?没有空余屋子了。”
姜洵理所当然道:“马棚里空位不是还很多吗?拴那儿。马都能拴得住,拴个半死不活的人肯定没问题。”
“喏……”
方才是姜洵叫左廷玉吃了饭带大家出去转转的,这院子太小了,一点隐私都没有,此刻他便也怪不得任何人。
他迈步向前堂走去,一边走一边扫视地面,而后蹲下身,小心翼翼拾起了刺客方才割下的一缕青丝。
那发丝乌黑油亮,又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姜洵拿到鼻尖嗅了嗅,便把那发丝装进了荷包,又把荷包放怀里揣好
季恒:“……”
姜洵起了身,又若无其事地走回来,说道:“增加人手,往后无论白天黑夜,前门后门都要有人守职,片刻都不能离人。再有类似的事情,我肯定跟你们没完。”
左廷玉也觉得如此甚好,小院是该加强警戒,应道:“喏!”顿了顿,又疑惑道,“那今晚也要守职吗?”
姜洵面颊一红,说道:“今晚不用。”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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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押走刺客, 清理血水又花费了些时间。
姜洵盯着家将把地拖了五遍才放人走,又四处嗅了嗅,问季恒道:“还有味道吗?”
季恒受了惊, 眼下有些心神不宁, 心率紊乱让他有些难受, 便先脱了外衫, 躺进了床帐里,说道:“还好。”
那就是还有味道。
姜洵平日过得糙,对味道不敏感, 但季恒那么娇气,那刺客流了满地血,肯定还是有味道的,他便走到一旁点了香。
白雾袅袅升上来,他想了想, 又把那香炉搬到了床边的案几上。
季恒在纱幔内笑道:“好多了。”
姜洵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又得了夸奖, 整个人心情不错。他在床边脱掉外衣,也躺进了床帐里。
案几上点着一盏豆形灯,在黑暗中亮着昏黄的光。
姜洵身上的灼热,让手脚冰凉的季恒本能地想靠近他。季恒便侧卧着,又往姜洵那边靠了靠。
姜洵一手枕在头下, 一手搂着季恒, 发生了今晚的事,对于季恒继续住在林间的事, 姜洵又有些介怀,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地不安全。就这么一个小院子, 四周都是山林,想潜伏、想刺杀都太容易了。不安全是一方面,等入了冬,这屋子肯定也不暖和,叔叔这身子能受得了吗?还是搬回临淄吧,至少先搬回季府,这样我去看你也方便些。”
季恒面向姜洵,玉一般的手臂枕在了侧颜下,声音很轻,说道:“临淄人多眼杂,我若搬回了季府,殿下一来一回,可就都要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便是传到陛下耳中又如何?”姜洵有些忿忿地道,“陛下让你辞去封国职务,你辞了,那住在临淄又如何,你我之间保留一点私交又如何?何况眼下,一个匈奴就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他恐怕也没功夫管这些事。”
季恒听着这些话,目光逐渐变得空洞,他思绪飘离,只是莫名想起,再过几个月他的药便又要断了……
他沉默片刻,说道:“好,让我再想想。”
姜洵又道:“可今日这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长安……有谁喜欢叔叔吗?”
“喜欢我?”这话让季恒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怎么会有人喜欢我,还要割我的一缕头发呢?”
“怎么不会呢?”姜洵以己度人,还说得信誓旦旦,道,“割了叔叔一缕头发,再割自己一缕头发,绑在一起,那可就是结发为夫妻了!哪怕没有这心思,叔叔头发那么漂亮,单纯只是垂涎你头发也是很有可能的。”
“嗯……”季恒听了这话,彻底被噎住了,说道,“好有道理……不过我总觉得是种威胁?警告?或者是某种恶作剧?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巫蛊之术。”
“巫蛊,你是说用你的头发做个玩偶,然后扎小人的那种吗?”姜洵不以为然道,“这刺客都能把刀架叔叔脖子上了,他要害你,还用得着扎小人?如果是警告、威胁,那他肯定要让你知道自己是谁的,好让你按他的意愿去做。可眼下你思来想去也猜不出对面是谁,那这警告、威胁不就毫无意义了吗?我看还是垂涎叔叔的可能更大。爱而不得,所以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
季恒心道,可长安又有谁会喜欢他呢?
他拗不过姜洵,但又不想放弃自己的看法,只好“求同存异”,说道:“……那可能是又爱又恨吧。”
时候已不早,姜洵觉得季恒该睡觉了,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便吹灭了床边案几上的油灯,说道:“睡觉。”
世界倏然暗了下来。
也静了下来。
两人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又不约而同想到了某件事……某件他们隐隐觉得该发生了,却又尚未发生的事。
姜洵平躺着,左手搂着季恒。
季恒身上隐隐散发的沉香气味,稍一调整姿势便划过他手臂的发丝,和肌肤接触之处微微的摩挲都让姜洵难以淡定。
与季恒同床共枕,却要装个正人君子,这实在太难熬了。
可他又不想每次一见面就这样那样,好像他来找季恒,就只是馋季恒身子一样。且上一回,季恒好像真的很痛的模样,眼下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知道季恒愿不愿意,他便也硬生生忍着。
他能忍!
只要季恒别来招他。
而在这时,季恒又微微调整姿势,贴得他更近了些,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他胸口。
姜洵的心跳炽烈又有力,季恒能清晰地触摸到。过了片刻,季恒抬眸望着姜洵,黑暗中,姜洵那一双瞳孔依旧明亮有神,他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说那句话了?”
姜洵心脏跳得更快了一些,像是有所猜测,问道:“哪句话?”
季恒道:“‘叔叔,我想要你。’”
话音一落,姜洵瞬间从身上红到了耳后根。季恒感到姜洵的胸口也一下子烧了起来,竟有些发烫。
只见姜洵沉默片刻,说道:“别闹。”
季恒一本正经道:“好,不闹。”说着,轻缓地舒出一口气,过了片刻,又把一条腿搭在了姜洵腹部上。这是个伸展四肢的动作,真的很舒服。
姜洵平躺着,不动如钟地任季恒折腾,过了片刻又侧过头道:“季恒。”
季恒懒声应道:“嗯?”
姜洵开口,语气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问道:“可以吗?”
——
翌日清晨。
帐内暖烘烘的,姜洵起身时季恒仍在酣睡,他下了床,见季恒的亵裤掉落在地上,便弯腰给拾了起来。
季恒听到动静也撑起身,问道:“你要走?”
姜洵道:“今日不走,再多待一日。”说着,背对季恒把衣袍穿好。
季恒身上很乏,听了这话便又躺了回去。
姜洵一向睡得少,哪怕再累再困,睡上三个时辰便也能恢复得生龙活虎,让他接着睡他也是睡不着的。他见季恒且得睡着,便轻轻出门去。
后山上是漫山遍野的红枫,在将亮未亮的天空下略显妖冶。
正值仲秋,冰凉的露水沾湿了姜洵的肌肤。他先到马棚看了眼,见昨日那刺客没死还活着,左廷玉还拿了条被子给他,也是怪贴心的。
姜洵看没什么大事,正准备转身离开,那刺客便醒了,在身后“呜呜呜呜”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