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大喇喇敞开腿,把手放在了大腿根上的袍子上,做出随时要掀的架势道:“叔叔若是不信,过来看一眼。”
季恒把脸转了过去,道:“那倒不必。”
姜洵又乘胜追击道:“那叔叔回去了帮我擦药吧。我之前受伤,叔叔都会帮我擦药的。”
“…………”
季恒知道姜洵只是逞口舌之快,实际根本就没什么伤,便也不应声。
马车很快在长生殿大门前停了下来,季恒下了车,穿过一庭院的花花草草向里走去。
姜洵也下了车,跟在季恒身后。
季恒“噔噔噔”地拾阶而上,在殿门前踩掉了鞋子,步入殿内。
姜洵紧随其后,蹲下身,把季恒一双东倒西歪的小巧布履摆正了,也脱履走了进去。
小婧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季恒便问道:“阿宝呢?”
小婧道:“小殿下已经用过饭了,乳母正带着他午睡呢。”
跟屁虫睡着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姜洵两手闲闲插在了腰封上,站在季恒身后,对小婧道:“先传饭吧。”
“喏。”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两人默默无言地吃着。
季恒看姜洵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便问道:“下午的课不会迟到吧?”
姜洵道:“下午没课。”
季恒记得姜洵除了休沐日,上午下午的课程都是排满的。
十七岁正是关键的时候,怎么能不上课呢?
姜洵看出季恒的疑问,说道:“下午原本是谭太傅的课,但太傅近来不在。”
季恒“哦……”了声。
两人默默用完,又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季恒问道:“那你下午准备做什么?”
姜洵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要不我留下来帮叔叔批公文吧?”
季恒应道:“也好。那你批公文,我先眯一会儿好不好?”
姜洵道:“行。”说着,立起一只膝盖正准备起身,却又忽然“嘶——”地抽起气来,疼得龇牙咧嘴,之后便一动不敢动。
季恒吓了一跳,忙走上前去查看,问道:“怎么了?”
姜洵单膝跪地,又缓了好一会儿,那股疼劲儿才彻底过去,说道:“腿磨破了,刚刚起身时扯到了……”
季恒道:“还真磨破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洵刚开始学骑射时,也常常把大腿根磨破,且不是一般的磨破,而是一大片皮肤血次呼啦地和亵裤粘在一起,相当之惨烈。
但后来姿势练对了,加上又磨出了层茧,只要别太过度,便没再出过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季恒便有些奇怪。
而姜洵一向是“把伤痛都自己扛”的性子,只道:“……没事。”
季恒关切道:“怎么会没事?你不是很久都没有磨破过大腿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季恒一再追问之下,姜洵这才说出了真相,道:“其实是那日挨了叔叔一耳光,我心里很难过……”
……
其实那日过后,季恒心里也抱歉了许久,他从未打过人的脸,相信阿洵也是第一次被人打脸。
姜洵单膝跪地,季恒站在他身前,屈身温柔地将手掌贴上了姜洵的脸颊,又轻抚了抚,说道:“对不起,是叔叔不好……叔叔那日也是……总之,很对不起……”说着,又带着些小心地问道,“疼吗?”
“还好。”姜洵享受着季恒的抚摸,又用脸颊去蹭季恒的手,说道,“没那日叔叔在汤泉宫踹我的那一脚疼。”
“……”
季恒无地自容,又问道:“那日很难过,然后呢?腿又是如何磨破的?”
姜洵模样很可怜,继续道:“恰好隔日有骑射课,我便在马上跑了三个多时辰,想发泄一下情绪……可能是跑得太忘我了,姿势也没好好控制,跑的时候没发现,下了马才看到马鞍上都是血。”
季恒关切道:“那上药了没有?”
姜洵垂头道:“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我自己手又太糙,一碰到伤口就疼……没关系,放着自己会好的……”
季恒有些无奈,都说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外人不好意思,自己手又太糙,那看来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拍了拍姜洵的肩膀道:“起来吧,叔叔给你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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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姜洵跪在地上, 嘴角疯狂上扬。他见季恒向内室走去,便也起身跟在了后面。
殿门开敞,纱幔在两人身侧翻飞, 午后温热的风丝带一般缠绕着二人的脚踝。
姜洵闲闲散散地走着, 看着季恒那清瘦的肩头, 不知为何, 心底又泛起一丝愧疚。
其实他骗了季恒。
他那日嘴上占了便宜,挨那耳光也是活该,根本没为此事难过。
他明知这么说, 季恒一定会内疚,但他又知道季恒一内疚,便会对他有求必应,他便还是骗了季恒,说自己很伤心。
而正想着, 季恒绕到他身后关上了内室房门, 又到偏室一顿翻箱倒柜, 翻出一罐蒲黄玉凝膏,走过来道:“脱了吧。”
姜洵微怔了怔道:“……啊?”
季恒道:“不脱怎么上药呢?”说着,又走去合上了屏门。
“……”
季恒方才说要帮他上药,他还有种占到季恒便宜的感觉。而眼下转念一想,要脱的明明是自己, 又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占到季恒的便宜?脑子抽了吧?
莫非他真要脱了让季恒帮他上药不成?
“我好像……”姜洵改口道, “好像忽然又不疼了,不用上药。”
季恒一脸人畜无害道:“下马时马鞍上都是血, 这么严重,怎么能不涂药呢?眼下天气愈发热了,涂了药才能快速止血, 要不然会发炎的。”
他知道阿洵其实没因那一耳光而难过太久。
那件事后,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阿洵跟他坦白,他却给了阿洵一耳光——先不说他占不占理,哪怕他非常占理,他也怕伤了青春期少年敏感脆弱的心灵……
前些天,他便在私下找过阿洵的老师和师父们,问过阿洵的状态。
而纪无畏老将军说,那日骑射课,殿下心情特别好,下了课后又骑着爱驹在马场上疯跑了好一会儿,谁都拦不住他,高兴得跟马上要娶上媳妇了似的。
方才装得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就是想让他帮忙涂药吗?那必须满足。
季恒下巴撇向自己的床榻,说道:“脱了,躺那里。”
姜洵看了眼那床榻,走上前去。
季恒的床香香软软,不止被褥,连楠木床架也快被季恒身上淡淡的药香腌入味了。
他笑了笑,餍足地躺下,胳膊枕在了后脑勺下,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吸食着这床帐内季恒的气息,过了许久又孟浪道:“自己脱多不好意思,不如叔叔帮我脱吧?”
季恒无奈道:“我帮你脱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姜洵道:“不会。”
季恒走上前去,坐在了床边。
姜洵又往里挪了挪,说道:“叔叔再上来点儿。”
季恒便把腿也收上去,盘坐在了榻上。
姜洵的手臂很长很结实,撑着身子伸到了季恒身后,垂下了束在两侧的床幔,而后兀自把腰封解开了。
衣衫散落两旁,季恒看到了伤处。
那伤的确很严重,明明已过了几日,亵裤上却还是沾满了血。
“只是阿洵……”季恒手中握着药罐子,又认认真真看了那伤处许久,说道,“你这伤的不是大腿根,更偏屁股那位置,要不还是趴着吧!”
“……”
其实“事到如今”,姜洵是真的很希望季恒能帮他擦药,其余想法都能先放放。
毕竟那伤处,他自己的确看不太到,他又实在不想找外人帮他擦药。
大夏天的,伤口一再渗血,不涂药好得又慢,实在是他的难言之隐。
他脸颊憋红,翻了个身趴下了。
季恒打开罐子,沾了些药膏在手上,轻轻掀开了亵裤一角,小心翼翼帮姜洵涂药。
殿内宫人皆已清退,因门窗紧闭,又垂下了床幔,四周光线有些昏暗。
两人共处在这床帐内,姜洵趴在季恒香香的枕头上,感到季恒的指腹很柔软、很润,又带着些冰冰凉凉的凉意,轻轻将玉凝膏点在他伤处,点得他又疼又痒,又热又凉。
点到接近某一处,他攥着枕头没叫出声来。好在季恒动作很快,拍了拍他屁股道:“好了。”
……
姜洵忍了好一会儿,这才呼出一口气,翻过身来。
季恒没去看他,免得他尴尬。
季恒兀自合上了玉凝膏盖子,因糊了满手的药,正提着胳膊从袖袋里翻帕子。
姜洵便钳住他手腕,拎到了自己胸口,把季恒的手在自己衣襟上前前后后、认认真真地擦拭了几遍,又用袖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给擦干净了。
擦完,姜洵把腰封系好,又衣冠楚楚地躺下了,手枕在头下,说道:“叔叔不是要眯一会儿吗?”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侧,诚邀道,“我们一起眯一会儿吧。”
这床够大,两人又都穿着衣服,季恒觉得没什么,便在姜洵旁边躺下了,中间隔了一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