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道:“多少???”
她以为齐国大王问她借钱,起码也得是上千钱打底,没想到竟只是二百钱?一时竟起了那么一丝丝长姐如母般的怜爱,没再刁难姜洵,先命侍女取了十吊钱来,又关切道:“你连二百钱都没有吗?”
姜洵点了一下头,从面前的托盘里拿了两吊钱,剩余推给了姜灼,说道:“不用这么多,二百钱就够了。”
他殿里应该也很难找得出低于二百钱的物品,但二百钱的现款他也是真的没有。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姜灼有汤沐邑,是齐王宫手头最宽裕的一个人。
公主、翁主们的汤沐邑与诸侯王封地不同,是由朝廷直接管辖,公主、翁主们只吃食邑。而琅琊郡每年送来的食邑,叔叔是一个铜板都不会动的,统统原封不动拿给了姜灼做零用钱。
姜洵虽也有封国,且更加幅员辽阔,但齐国的政事、财务都由叔叔一手打理。
正如阿姐所说,他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加上他之前还小,叔叔便没考虑到要额外给他拨零用钱。
虽然这两年来,他偶尔也会有出宫交友的需求,偶尔也会需要用到钱,但齐国又在省吃俭用地还外债,他便也没和叔叔提起过此事。
姜灼听了便痛快道:“那这样吧,阿姐往后每个月都给你一千钱,可以吧?”
于她而言,一千钱委实不多。她不是不舍得给更多,只是怕阿洵有钱了学坏。
姜洵却道:“多谢,但还是不用了,阿姐的钱我不要。”
——
长生殿内,季恒抱着阿宝睡到了日上三竿,感到全身上下都乏得很。
昨天夜里,阿宝哭着哭着又开始找爹娘,问他别的小朋友都有爹娘,为什么自己没有。
阿宝提起这话题的次数不多,昨日会提起,必定是心里有委屈,加上卖风铃的老爷爷又问了他爹娘在哪里的缘故。
而这话题无异于季恒的死穴。
此时阿宝便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来一句:“去把昭国境内最高最稳的梯子给我搬过来!”
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爹娘,不就是想要个星星吗?给他!
阿宝一直哭闹到了后半夜,哭着哭着便又昏睡了过去。
而等阿宝入睡后,季恒又转过头开始掉起了眼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一心疼起阿宝,这眼泪就像自来水一样止不住,哭得他此刻脑仁都还在一阵阵地疼。
阿宝仍在身侧酣睡,季恒睁开眼,感到光线让眼球有些肿痛。
他用胳膊撑起身,见殿内门窗未开,窗外光线透过一格一格的窗柩打下来,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小婧一直守在殿外,听到声响走了进来,看到季恒却是吓了一跳,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季恒慌张道:“我怎么了吗?”
小婧取来一面铜镜,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看自己是怎么了吧……”
季恒接过来一看,原来是眼睛肿得厉害,双眼皮已经肿成了单泡眼……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铜镜道:“没事没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他下了床,感到窗外应当是个晴空万里、明媚干爽的好天气。
他仿佛已闻得了鸟语花香,听到风一吹过,满庭院的繁茂草木便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十分惬意。
而仔细一听,又好像听到了“叮叮咚咚”的什么声音。
他心觉奇怪,便向屏门走了过去。
小婧弯腰整理床铺,又给阿宝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预感季恒已有所察觉,便悄悄回头去看,好奇他一会儿会是什么反应。
季恒走到门前,双手拉开了两侧屏门。
明亮的光线与干燥的春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季恒感到眼球刺痛,便微微别过了脸。
而等适应了外头的光亮,睁开双眼,便见上百只五颜六色的风铃已挂满了整个庭院。檐下一左一右挂了两只,更多则挂在树上。
风一吹,贝壳轻轻相撞,发出宛如天籁的悦耳声响……
第32章
季恒一道兰枝玉树的身影站在檐下, 春风轻轻吹拂,吹得人心旷神怡。他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小婧道:“是殿下准备的吗?”
小婧点了一下头, 又走过来解释说:“一大清早便差人来弄了, 怕吵醒了公子和小殿下, 大家都蹑手蹑脚的。”
季恒道:“殿下实在有心了。”
阿宝有要醒来的迹象时, 季恒正侧卧在阿宝身侧,直到阿宝揉揉眼,睁眼看向了季恒。
阿宝眼中满是依赖与爱意, 软软地又往季恒怀里贴,叫道:“叔叔。”
“叔叔。”
每叫一声,便又搂紧一分,仿佛只要叫一声叔叔,便能感到一次幸福。
季恒任阿宝搂着, 用宛如幼师的口吻道:“醒了?”
阿宝点点头, 应道:“嗯!”
季恒侧卧着, 上身挡住了阿宝的视线,阿宝便什么都还没发现。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指了指庭院方向道:“看看外面是什么?”
阿宝也坐起身,只见内室九扇屏门大开,坐在榻上, 门外春景也一览无余。
而在枝叶繁茂、樱花盛开的庭院里, 竟挂着数不尽的风铃,登时呆愣住了, 由衷惊叹道:“哇——!”
季恒在一旁看着,笑得温柔。
而紧跟着,阿宝便直接跳了起来, 再次道:“哇!怎么会有这么多风铃!谢谢叔叔!”说着,感动得快要哭了,不等季恒解释,便咕噜噜地跑了出去。
恭喜、发财也是人来疯的性子,一看阿宝跑,便也“汪汪”叫着跟了上去。
一娃二狗,在庭院里跑得格外欢快。
阿宝跑来跑去,像寻宝一样寻找着每一个风铃的位置,说道:“这里有一个。”
“这里有一个。”
“这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个啊!”
他感到强烈的幸福感在胸口膨胀,膨胀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季恒只是站在内室远远瞧着,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他想起左廷玉说,那日阿洵躺在日月学宫的廊下,借着疏朗的月光看那白玉兰树看了整整一夜,而隔日又抱了一大束回来,又看着眼前这梦幻的景象,便不觉在想,阿洵可真是心有猛虎而细嗅蔷薇的性子。
阿宝则在庭院疯跑了好一会儿,跑累了,便又“嘿咻嘿咻”爬上了石阶。
季恒蹲下身,帮阿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问他道:“阿宝知道这些风铃都是谁送给阿宝的吗?”
阿宝闻言,一把抱住了季恒,亲分道:“是叔叔送的,谢谢叔叔!”
季恒有些无奈道:“不是叔叔送的,阿宝再猜猜看。”
“不是叔叔吗?”阿宝感到了困惑,又想了想道,“那就是阿姐送的,阿姐好有钱的!阿姐的宫殿里堆了一箱一箱的钱!”
季恒道:“但也不是阿姐哦。”
“也不是阿姐?”阿宝的困惑达到了顶峰,道,“不是叔叔,也不是阿姐,那还会有谁呢?”
季恒无奈道:“阿宝不是还有哥哥吗?”
“哥哥?”阿宝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季恒道,“这些风铃,都是哥哥送给阿宝的。”
阿宝欣喜道:“是真的吗?!”
明明昨天还凶巴巴地不准叔叔给他买,结果今天又送了他这么多……哥哥真的是好难捉摸的一个人啊……
季恒道:“所以你看,哥哥也是很爱阿宝的对不对?”
阿宝想了想,点了一下头道:“嗯!”
时间已近午时,他们还未用饭,而季恒刚想叫小婧传饭,小婧便径自走了过来,说道:“公子,范侍医来了。”
范侍医是他的主治医师,为他看病多年,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这范侍医也是个医痴,年轻时曾效仿神农尝百草,用八年时间走遍了昭国大江南北,看到了什么草都要尝尝鲜。因此对各类药材很有自己的见解,对典籍上未曾记载过的罕见药材也颇有自己的研究。
因有时误食了毒草,还要想办法给自己解毒,于是范侍医也“久病成医”,成了用毒和研制解药的高手,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
这两年来,范侍医也在为他仿制那丹心丸。
目前通过气味与残渣,范侍医已将丹心丸成分摸了个七七八八,但不知是否是炮制方法上出了差错,还是药材上仍有遗漏,总之尚未能研制成功。
范侍医主动前来,想必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而这对季恒至关重要。
他饭也没心思吃,含了两块蜜渍桃脯,以免低血糖发作,便疾步走了出去。
两人面对面坐下,略微寒暄了几句,范侍医便开门见山道:“老实说,上次试药失败后,我也苦闷了许久……”
范侍医调整好方子,炮制出丸药后会拿给季恒试药。
季恒在本该服药的日子服用这仿制药,若是病情不发作,便算是成功了,若是发作,便赶紧服用天子所赐的丸药补救。
但至今为止,他们也还没成功过。
范侍医道:“方子调整了这么多次,我实在也想不出还能如何再调整,能尝试的炮制方法也全都尝试过了……这次拿到了丸药后,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这么纠结了几日,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由于这丹心丸,天子每次只赐一年的用量,没有富余,于是公子每年也只能切下那么小半块拿给他研制,他用得省之又省。
往年拿到了药丸,他会先嗅,靠嗅觉分辨一部分药材。下一步则小心翼翼用镊子夹出丸药中的残渣,通过残渣再辨别一部分药材。到了最后一步,他才会放到嘴里去尝,可一次也不敢尝太多。
而这一次,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干脆饿了自己几日。
这几天里他只喝清水,不食用任何带味道的食物,将味蕾的敏感度放到了最大后,便把那半颗药一口气全放进口中去嚼。
这一嚼,果真便有了新发现!
他感到每一味药都在他口腔中被放大了百倍,每一味药都变得如此清晰可辨。
这才发现,这丸药中有两味药,他竟始终都没有察觉。
他娓娓道来道:“我还是认为,公子这病症古怪。我翻遍了古籍,也没有找到一例类似的病症!公子身体不好,自然也有先天不足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公子小时候可能中过……”
后面那“毒”字还未说出口,季恒便连连摆手,拼命对范侍医使眼色,小婧又大声通报道:“公子,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