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仰起头,嘴唇没碰着瓶口,隔空喝光了瓶子里的水。
夜风吹过,带走了身体的燥热,安霖正享受着运动后大脑分泌的多巴胺,突然听秦遇问:“舒服了?”
安霖没跟上:“嗯?”
“你把我当迟昊了吧。”秦遇说,“虐这么狠。”
……被发现了。
“你要是好好打,我应该拿不下这些分。”秦遇又说。
安霖明显发泄大于切磋,他要是开头省着体力,抢十赛早打完了,不会拖这么久。
“我没放水啊。”安霖不想表现得不尊重对手,“你比我想象中打得很好。”
打网球没有标准动作,纠正秦遇只是为了更像职业选手,实际上动作好不好看是次要的,秦遇的跑动、落点都很好,能看出强大的运动基础。
“现在能说了吗?”秦遇将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吹着微风,“他为什么打你。”
两人约定今晚好好打球,不要提那个人,但球已经打完,约定自然也没什么用了。
安霖还是没回答。
他不可能跟秦遇聊这件事。
就算这事不涉及迟昊的隐私,只是一起普通的争执,他也不会跟外人提起。
但考虑到这场球打得这么舒爽,秦遇贡献不小,安霖向来是个有来有往的人,秦遇给他提供了情绪价值,他也不想坏了秦遇的聊天兴致,于是破天荒地透露道:“我说话他不爱听。”
“就这?”秦遇一副不理解的模样,随即恍然大悟,“你说他阳痿了吧。”
安霖瞬间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倏地瞪大双眼看向秦遇,一时间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秦遇怎么会知道迟昊阳痿?
他知道多久了?
圈子里不会早传开了吧?
看到安霖的反应,秦遇觉得好笑:“还真是啊。”
——原来他是猜的。
如此看来,他猜的也不是迟昊阳痿,是安霖说了这话。
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安霖靠回椅背上,问:“你怎么知道?”
“什么话难听到要扇巴掌。”秦遇合理推测,“结合你欲求不满,说这话很正常。”
安霖:“……”
所以在秦遇眼里,他是个因性欲得不到满足骂男朋友阳痿的人。
“但他也不该动手。”秦遇又说。
“其实……”
安霖想要解释一下,他所谓的需求高不是指肉体,是指精神。
但这样一来,他就要说起他的经历,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需要恋人给他提供较高的情绪价值。
于是这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
因为他那句“你怎么知道”,间接承认他就是说了迟昊阳痿,而澄清他没有欲求不满后,这话就没了存在的前提,还得另外编个理由。
总之,是很麻烦的事。
一解释就要解释一大堆,没完没了。
当一个人的经历足够复杂,再去结交新的人,让对方了解自己,就要付出巨大的社交成本。
安霖选择不付出。
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的,同事也好,球友也好,都是泛泛之交。如果不是当初搬去了迟昊的住处,他和迟昊大概也不会熟悉起来。
秦遇没等到安霖的下文,转头看向他:“其实?”
安霖动了动嘴唇,呼出一口气:“没什么。”
尽管,秦遇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安霖的交往对象——过去式,安霖无意间见过至少不是每个人都见过的秦遇的裸体——并非自愿,好像两人已经有了充分的熟悉起来的前提,但安霖还是觉得,他和秦遇,不熟。
以后也不会熟。
作者有话说:
安宝的内心超级难走进去
第6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黄柏铭拿下大满贯亚军的那场戏,秦遇重拍了。
这是整部电影中黄柏铭打的唯一一场比赛,后面他的身份就会从球员转换成教练,不会再有上场比赛的时刻,因此秦遇本身对这场戏也非常重视。
安霖一句他打球不像职业选手,他愣是花了三天来磨动作。还好姜导对自身作品的要求也很高,知道秦遇在折腾什么,也不多干涉,只要最终呈现的效果好,他就由着秦遇慢慢磨。
其实这场戏的难点并非动作戏份。
亚军意味着比赛败北,镜头语言应该偏向压抑,但这是黄柏铭职业生涯的最好赛绩,所以他的情绪是兴奋多过遗憾。
然而下一个镜头,赛会通知黄柏铭兴奋剂检测未过关,他会陷入巨大的震惊、愤怒、不甘之中,接着画面一转,邋里邋遢的黄柏铭出现在老破旧的公寓走廊,手上拎着刚在楼下杂货店买的啤酒,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被顽皮的孩童撞上也毫无反应。
这些单人戏份一拍就是半个多月,秦遇始终在另一个摄制组,安霖几乎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这边迟昊也在拍单人戏份。
在找上黄柏铭之前,陈晓霜会和前团队闹矛盾。剧本上总共安排了三场比赛,每一场他和团队的矛盾都会加深,最后一场打输后,他会在更衣室和团队爆发激烈的争吵——这就是开机第一天B组的戏份,最终解雇整个团队。
安霖的戏份主要是那三场比赛,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就是配合迟昊补拍镜头很花时间。
姜导的要求不比秦遇低,安霖发球的动作非常流畅,抛球,后摆,背弓,击球,一气呵成,但迟昊做不到这样,他的发球和安霖有着天壤之别,姜导便一直调整,比如单拍抛球或者背弓,想要把两人的画面拼接起来,但总是差点意思,最后还是让安霖放慢速度,配合迟昊。
副导演觉得可惜,姜导也没办法,只说回头看后期能不能加加速。
两边摄制组的进度都有些拖延,还好拖延的程度差不多。
秦遇那边拍完黄柏铭的单人故事线时,迟昊这边就只剩下第三场比赛的爆发戏——因比赛发挥不好,陈晓霜怒砸球拍。
这天下午晚些时候,消失多日的秦遇回到了1号球场。
场上的迟昊正猛地把球拍砸向地面,结果一个没抓稳,球拍从手中脱落,反弹起来差点砸到他脸上。
“不好意思姜导,我再来一条。”
助理把秦遇的椅子搬来姜导身边,秦遇和姜导聊了几句,接着看向另一边的安霖问:“你今天收工了吗?”
“还没。”安霖说,“他收我才能收。”
已经拍了一个多小时,迟昊还是拍不出姜导想要的效果。
他太在意他的腰,一开始连球拍都砸不坏,后面带上了腰带保护,总算能砸坏球拍了,但动作还是太软,根本感受不到陈晓霜的暴躁。
正常来说,一场网球比赛中职业选手会带好几把球拍,要是手感不对就会换一把,有时情绪不好还会直接把球拍砸坏。
道具组为了这场戏准备了二十把球拍,修修补补将就着用,现在好球拍也已经所剩无几。
姜导的脸已经有些黑了,助理一个劲地帮迟昊解释,说他腰受过伤,不能做太剧烈的动作。
起初姜导还表示理解,后面也是不耐烦地问:“那你说怎么办,我让替身上,给他AI换脸吗?”
这镜头要拍全身,肯定是要迟昊亲自来的,没办法让安霖顶替。
助理哪敢说什么,又跑去迟昊那边,传达姜导有多不满,让他再使使劲。
“我怎么使劲。”迟昊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把嘴唇挡在毛巾后,和助理小声抱怨,“我稍不注意就容易椎间盘突出,等我躺床上动都不能动他就满意了,耽误拍摄进度,看他怎么和制片人交代。”
“不是有腰带嘛哥。”助理劝道,“秦遇那边都完事了,咱们也赶紧把这条过了。”
“行了,知道了。”迟昊烦躁地把毛巾扔给助理,一转头又换上给人添麻烦了的表情,说,“不好意思姜导,我再试一次。”
又试了好几次,迟昊砸球拍还是有种畏手畏脚的感觉。
姜导已经从不耐烦升级为暴躁,亲自上场拿起一把球拍噼里啪啦砸了个稀烂,问:“这有什么难的?啊?这么简单!”
自开拍以来,这还是姜导第一次发脾气,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安霖悄悄点开了分享群里,群里果然正在聊这事。
【榴莲:[视频]】
【榴莲:活久见,姜导亲自示范[笑哭]】
【香蕉:ch的腰到底多严重啊】
【柚子:我懂,腰椎间盘突出真的不敢做剧烈运动】
【草莓:那他不是也不能啪啪啪了?】
【蓝莓:他好像没对象吧】
最近拍摄进度很赶,安霖没怎么看群消息。
不知何时起,水果大军已经没再嗑秦遇和迟昊的cp,聊起迟昊腰不好,也不说什么只要秦遇腰好就行之类的。
当然也没安霖什么事,最近他和秦遇都没怎么见面。
分享群回归了它本来的用途——聊八卦或者工作内容。
左上角提示有新消息,安霖点出来一看,是就坐在他旁边的秦遇。
【秦遇:原来他腰这么严重】
安霖心说这有什么发消息的必要,现在全剧组都在关注这事,他作为御用替身自然再清楚不过,就算秦遇直接开口问他也不会显得奇怪。
正想回一个“嗯”,对话框又弹出了新消息。
【秦遇:难道都是你自己动?】
安霖:“……”
想打人,但是影响不好。
转头看去,只见秦遇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捏着自己下巴,食指横在人中的位置,一副真心实意地替安霖感到难过的模样,好似在说“原来你的生活如此艰辛”,看得安霖更想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