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俱疲的时候,不妨好好坐下来,静静欣赏风景。这是梁音这么多年来,独有的放松方式。
这让她感到安宁。
安宁下来,才更能冷静思考。
从小到大她也习惯了,遇到问题时,一个人安静的思考,再一个人去解决。
梁音翻到代理律师发给她的信息。
律师告诉她,下周三会再次开庭,如果这次还不能提交有力的证据,法院一定会宣布她败诉。然后,她会被永远的钉在抄袭的耻辱柱上。
她不知道大卫是怎么摸进她家里去的,这个看上去一脸慈爱的白人,当初处处和她交好,和她交流心得,还分享给她一些改良口感的好办法,她以为他们是好朋友,言语中不小心透露了家庭地址。
大卫在比赛中输给她,当面恭喜她,事后一朝变脸,举报她剽窃他的创意。而她存在电脑中的设计灵感被大半删除,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零星资料,无法证明她是原创。
事后她这个华人甜品师不仅被抵制,连餐厅经理——她的同学,朋友,赖以信任的亲人储深也不信任她,将她开除。
是,其实文轩说得没错,她就是狼狈回国的。被诬陷无法自证,被威胁无法自保,被背叛无可奈何。灰溜溜的,带着女儿回国了。
她一直在和大卫打官司,可也许是官司时间太长,提交的证据一次次被驳回,又或许是没有人站在她身边,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她的失败,这件事早就成了她心里最深处的梦魇。
开庭时间在即,她竟然,有点彷徨了。
她怕官司最终还是失败,她无能为力,所以她没有办法像安灵说得那样,立马发一条微博安抚网友。
就算没有打开微博,她也能想象得出来网友的反应。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就算完全无辜也会引起各种揣测。
虽然很滑稽,但是在意大利经历过一场抵制以后,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她确实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就像是蜗牛爬过的路边,那种黏腻的,阴冷的,无法排除的让人难受的潮湿感,会在干燥以后,依然留下深刻的痕迹。
“呜哇……”
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小女孩的哭声。
梁音转身看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爬网状的球形器材时摔下来了,估计磕到了膝盖,痛得她当场就哭了出来。
梁音小时候调皮,在孤儿院的时候也这么磕过。
不同的是,她当时是一个人爬起来的。而这个小女孩的爸爸妈妈很快就跑了过来,把小女孩拉起来,抱着她安慰了很久。
她妈妈卷起裤脚看了看孩子膝盖的伤口,没事才放心。询问她怎么摔到的,小女孩指了指那个器材,哭着说:“这个太难了,我永远也爬不过去。”
她妈妈看了眼,那器材并不高,也不危险。笑着跟她说:“你现在看着它难,等你过两年长高了就觉得它好简单了,其实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用说得那么难,怎么就永远也爬不过去了。”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她爸爸说:“当然是真的。就是你刚才摔了一跤,被它吓到了而已。不信你现在去爬,爸爸在下面看着你,保证不会让你摔到。”
接下来小女孩的父母又带她去了摔下的地方,说了些什么,梁音也听不清了。
只看见小女孩成功地爬了上去,开心地笑起来。
梁音顿时懂了那对父母的苦心。
一个小小的坡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如果不爬过去,这个,或许就是她一生的阴影,成为她的认知牢笼。
这个坡如此,或许她的官司亦是如此。
她也不该再困在过去的失败里自怨自艾。
梁音叹了口气,好像也得到了一些力量,从长椅上站起来。
她来到这里散心,不是要逃避,只是想安静地想一想。
过去这么多年,她遇到困难时候的每一次,彷徨过后,还是会去面对,继续坚定的走下去。她也习惯了独自思考解决问题。
就像是壁虎断裂的尾巴,鲜血淋漓以后,又不断自愈不断重生,最后总会好的。
梁音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处理这件事,转过身打算离开,抬眼视线略过一处,忽地一顿。
几米之外,霍景闻姿态闲淡,面无表情的站在草地上,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怎么会在这里?
梁音有些疑惑,对着他的目光,站在原地没有动。
河岸飘起了风,落尽叶子,光秃秃的柳枝随风飘动。
是孤寂的,无人问津的。
“我……”梁音抿了抿唇,慢慢开口,想谢谢他。
就算安灵没有明说,她也知道恶剪的事是他平息的。
安灵虽然是制片人,但是也没有权力去解聘一个导演。
有这个能力的人,是他。
他又不计前嫌的帮了她,她自然是该和他说一声谢谢的。
可是她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就被霍景闻打断,他微微张开双臂,淡声说:“梁音,过来——”
看着他的身影,梁音忽然想起,这个地方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回忆。她和霍景闻恋爱的那一年,经常一起过来这里玩。他一个大少爷,竟也愿意配合她这种无聊又贫穷的娱乐方式。
所以,只有他猜的到她会在这里。
她的眼睫颤了下,沉默地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他做出那个姿态是要做什么。
见她不动,霍景闻干脆大步流星走过来,很快来到她身前,张开双臂,俯下/身,强势又温柔的把她抱进怀里,宽阔的胸膛体温滚烫。
用行动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
他说——
梁音,过来抱抱。
第50章
河堤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梁音刚要退出他的怀抱,霍景闻率先松开了手,转而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去哪儿?”梁音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霍景闻:“这里人太多,不够安静,我带你去一个风景更好更清净的地方散心。”
梁音低下眼睫不说话了。
直到上了车,被他摁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梁音才说:“那个地方在哪儿,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只是来这里散心,并不是想要逃避。
逃避也没有用,就算是为了节目能够继续录制,为了菲尔纳丽不因为她受到影响,为了她自己,她都要站出来解决这件事。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够了。
霍景闻目光看着前方,脚下却一直在加速:“回去?你确定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面对这些纷扰的流言,铺天盖地的质疑,梁音,你只给自己两个小时准备的时间?”
“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这并不软弱。”
梁音:“可是……”
霍景闻:“没有可是。我给你朋友打过电话了,她会照顾好意意,你不用担心。”
梁音:“哦。”
沉默了几秒。
虽然她和霍景闻之前经常来这个公园散步,可是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怎么会猜她来了河堤公园?
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越来越安静。
梁音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变成了红灯,霍景闻踩下刹车,等车停稳才偏头看她一眼,勾了下唇角,语气戏谑:“你在宜京还有别的散心的地
方?你不在的六年,我都快把这个公园踏平了,我不用想都知道你在这里。”
他的尾音拖长,谴责:“这个公园里的一砖一瓦,可都写满了你梁音辜负我一片真心的痕迹。”
梁。薄情寡义。音:“……”
又胡说八道。
谁辜负他真心了。
……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霍景闻带她来到一栋临山别墅,不,说起别墅,这里更像是笼映在森林里的豪华庄园。
欧式风格的庄园建立在半山腰,大得无边无际,视野更是开阔明亮,还有一片看起来有几百平的露台,坐在这里就能饱览葱郁的山景。这里辽阔静谧,没有城市的喧嚣。
霍景闻把车停下,就有一个穿着得体的管家过来问候,接过他的车钥匙,然后就再没出现过。
这偌大的庄园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霍景闻把她带到一处露天花园阳台,从这里,就可以俯瞰整个半山腰的景致。
“这里风景很不错,不会有人打扰你。”霍景闻丢下这句话后也离开。
整个花园露台,只剩下梁音一个人。
入目是浩渺天地,山野清风。这里确实能让人心情舒畅。
梁音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露台边,这里视野最佳。
风的声音,偶尔的鸟鸣,山林摇曳的响动,一切的一切,远离了尘世,都让人心旷神怡,让她翻涌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在幽静的大自然里,好像什么烦恼都变得不值一提。
是她喜欢的安静。
而且这里的风景真的很漂亮,很美。青黄交错的树林配合着远处碧蓝如洗的天空,清幽空远,随着风飘扬而过,漫天黄叶散落。她从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风景。
漂亮的景色就该被记录下来。
转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花园,梁音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俗气的把山腰的风景每个角度都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