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大可靠的身影逆着光,轮廓被夕阳描出了一圈淡淡的金边儿。
她对他的身影十分熟悉,并不难辨认是谁。
慕玉婵忽然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萧屹川在那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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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萧屹川的事情,甚至一口回绝了宋钰,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她尽量不表现得心虚,微微抬起下巴,走到了萧屹川的面前。
“宫里的事忙完了?”慕玉婵试探地问,悄悄看他的眼睛,她很想知道萧屹川究竟听到了多少,“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忙完了,今年夏季太热,中原各地都相继出现了大旱的情况,所以有不少流民流离失所,有些地方强盗也趁机作乱,扮做流民混入京城内作恶,这几日出门若没我陪着,一定要多带些护卫。”
离得近了,慕玉婵才慢慢看清对面男人的表情。
依旧是沉稳稳的,没有一丝的破绽。
两人并肩往外走着,出了驿馆,一并上了马车。
萧屹川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就有些严肃,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男人脸上更多了一分冷冷的错觉。
是她多心了吗?
只是与他对话的时候,萧屹川又都如常的回答她。
慕玉婵不好直接问,心头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却越发地浓烈起来。
回到将军府后,萧屹川便直接钻进书房去了,连晚饭都没同慕玉婵一起用,这样少见的举动更让慕玉婵胡思乱想起来。
草草吃过几口,慕玉婵让明珠和仙露把饭菜都撤了下去,那起话本子分心,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会不会生气了呢?
仙露心细,看出了慕玉婵的忧虑,开口劝道:“公主,您别杞人忧天,晚饭前大将军不是说了吗,近日旱灾连连,百姓们日子苦,他一来是愁的,所以脸色难看。二来今日事务繁忙,才不陪您用晚饭的。将军一直是个明事理的,应当与宋大人的话无关。”
道理说得同,可慕玉婵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说不定这都是那个男人的借口罢了,其实他心里早就生气了,这才敢对她不理不睬!
等到了晚上,慕玉婵等到了亥时六刻,却等回来萧屹川今日宿在书房的消息。
翻来覆去,这一夜慕玉婵睡得并不踏实,早早起来之后,发现萧屹川已经离开了将军府。
多年难得一遇的旱灾肆虐,萧屹川第二日也没去南军营,一清早就直奔皇宫而去了。
他连晨操的拳都没打,早饭也没跟她吃!
慕玉婵更是坐实了这个想法——他不会真的误会了吧?
这种误会不能持续下去,慕玉婵把明珠和仙露叫来,有了新的安排。
“明珠,你把之前宋大人送我的礼单拿过来。”
明珠领命,呈上礼单,慕玉婵细细过目了一遍,发现其中有几样似乎是宋钰的私藏。
她拿起毛笔,在那几个物件上画了几个圈:“把这几样原封不动给宋大人送回去。”
如此便是彻底划清界限。
萧屹川知道后,应当不会再误会了。
蝉鸣聒噪不止,似乎让天气变得更令人烦躁。慕玉婵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心头一阵阵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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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旱,百姓们身处水深火热。
兴帝勤勉果断,拉着文武百官第二日便定下了应对这次旱灾的策略,萧屹川难得提早回到将军府。
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明珠指挥着几个小厮往外抬东西。
那几只箱笼他瞧着面熟,萧屹川很快就想起来,这是宋钰之前亲自送来的那几个。
“这是做什么?”萧屹川问。
明珠道:“回将军的话,公主说了,让人把这几只箱笼给宋大人送回去。”
萧屹川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一闪而过:“不必了,收了的礼,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她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都搬回库房吧,都别瞎折腾了。”
“是。”明珠紧接着道:“将军,晚饭要跟公主一起用吗?她、她好像等着您呢。”
男人想了想道:“不了,你去跟夫人说一声,晚饭先不陪她用。”
萧屹川回来得早,但不代表没有事做,回到将军府后,又是钻进了书房。
兴帝给臣子们安排下去了各自需要负责的事宜,萧屹川这边并不轻松。
兴帝器重他,更信任他,今日听皇上的话风,等各国使团返回之后,他很有可能要去京城周边的冀城赈灾。
在此之前,需要他处理安排的事情并不会少。
而萧屹川伏在书房桌岸上安排各项事宜的时候,慕玉婵这边,也从明珠那儿得到了他不陪她吃晚饭的消息。
慕玉婵特地让厨子烧了几样萧屹川爱吃的菜,守着一桌珍馐的慕玉婵只动了几筷子,便没有什么食欲了。
“明珠、仙露,陪我出去转转。”
这两天饭没吃好,慕玉婵的胃有些不适,两个丫鬟陪着她在将军府里消食,慕玉婵眉头深思,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换做平时,慕玉婵这个时候一定沐浴更衣过后,在房间里熏香躲凉呢,可今日,她就是闲不住。
不知不觉,慕玉婵走到了如意堂书房的门口。
书房内一灯如豆,微弱的灯光隔着琉璃窗跳跃着。
琉璃窗内坠着半透明的素纱窗帘,那道挺拔的身影正伏案看着什么。
女子漂亮的唇瓣动了动,慕玉婵吩咐明珠、仙露:“你们两个先在这儿等我。”
两个丫鬟退道一边,慕玉婵犹豫了一会儿,才站在书房门口,敲响了房门。
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干脆找萧屹川问个清楚,她自诩无愧于他,他又何必给她摆脸色!
萧屹川正在看冀城的舆图,便听见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不等他问,门外已经自报了家门:“是我。”
是慕玉婵的声音,萧屹川在舆图上做了个记号,起身过去开门。
房门才一打开,娇小可人的女子便怒冲冲地跨了进来。
“将军,可用过晚饭了?”慕玉婵这样问,可语气并无关切。
她惯是这样的高傲脸色,萧屹川没有多想。
手头的事务太多,男人又回到了桌案前,一边继续研究着刚才的那张舆图,一边简短地回答道:“还没吃。”
而在慕玉婵的眼里,萧屹川便还是冷冷淡淡的,不仅冷淡,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这不摆明着,他宁可饿着,也不跟她一块儿吃饭么!
“将军,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吧?”慕玉婵走上前去,细嫩的手掌一把覆在萧屹川目之所及的舆图上,“我同你讲话,你就不能、就不能先听完吗?”
萧屹川终于有所感应,只是他不知道她生了哪门子的气。
两人隔着桌案,萧屹川看着那张因为气愤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
他站起身,绕开桌案,站到了慕玉婵的面前,俯视着面前的女子:“你怎么了?”
慕玉婵抬头:“将军,你这是明知故问么?”
“问什么?明知道什么?”萧屹川一手轻轻扣在了慕玉婵的肩头,“你这样,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慕玉婵忍不住眼眶泛红:“昨天在蜀国驿馆的梨花林,你瞧见我和宋钰讲话了吧。”
这是陈述的语气,并非疑问。
萧屹川顿了顿,眼眸变得深沉:“是。”
“所以,我和宋大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对么?”
记忆闪回至那个明媚的梨花林,高贵绝艳的安阳公主和清风皓月的蜀国才子似乎还站在他的面前。
他们的话,他的确听见了,一字不差。
萧屹川一滞,没有否认:“是啊,怎么了。”
看着萧屹川的表情,慕玉婵心里的委屈又放大了不少。
果然,果然他是因为此事故意冷着她的!
“所以,所以你以为我和宋钰有点什么,才故意冷着我,是不是?”
而此时的萧屹川却不解地皱紧了眉头,男人的眉心拧出淡淡的川字。
他不知道慕玉婵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更没有冷落慕玉婵的意思。
虽然、虽然他当时听到慕玉婵回答宋钰的话的时候,心底也十分复杂。
无关其他,就是他认识慕玉婵的比他早,萧屹川有些羡慕、嫉妒。
所以萧屹川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失落,至使回程的路上有些寡言少语。可当她拒绝了宋钰时候,萧屹川心底还是欢喜居多的。
因为她说,她在这边,很好。
男人否认道:“我没有这样想,是你多心了。”
慕玉婵不信:“那你为何这两日一句话也不同我说?”
这几日他之所以没有与慕玉婵讲话,是真的因为太忙了。
萧屹川和慕玉婵说了大旱之年,兴帝对他另有安排,包括南军营、冀城的事情,他都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
可此时的慕玉婵就像是炸毛的小猫,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不论对方是敌是友,只管挥舞着小小的利爪。
“我不信,这都是你的借口。”慕玉婵推开他,没推动,“将军本是爽快人,如今怎么反而遮遮掩掩不够坦诚了!”
“你冷静些。”他沉声道。
慕玉婵越说越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却越发的不清晰了,鼻尖儿也酸得厉害:“好,你吼我是不是!”她冷冷拂掉萧屹川搭在她肩头的大手,语气一步也不让:“说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
“我……”萧屹川一时语塞。
“我什么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