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惊呼一声,身子前倾,直直往前摔去。
前方正是萧屹川的位置,男人眼疾手快,不及思索,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女子。
营帐内空间狭小,加之情况突发,萧屹川只顾着不让慕玉婵摔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慕玉婵的两瓣朱唇,极快、极轻地擦过他的唇角。
男人的脑袋里轰隆一下,心脏快速地膨胀、收缩。
他过去曾好奇过慕玉婵唇瓣的是温是冷,如今意外得到了答案。
她的唇瓣分明是凉凉的,却在触碰的瞬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错觉,像是一团冷焰火无端燎着了一张白纸,白纸飞快地卷曲、燃烧,最后化成灰烬。
周遭的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来过,但那悸动而炙热的感觉却狠狠地刻在了身体上,不断往里渗透。
带着玫瑰味道的清香,又像是令人迷幻的罂粟,只吸食一口,就令人分不清楚方向。
萧屹川愣住了,无言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慕玉婵扑倒在他怀里如雨后的西府海棠,几缕发丝散落而下,有些无措,也有些迷离,最后化成也如他一般的目瞪口呆。
慕玉婵唇瓣微张,瞳孔猛地缩紧。
她的动作僵住,忘记了刚才要做的事情。
“是、是那矮凳……”
慕玉婵的脸烫得很,正要解释,帐外传来女官焦急的声音:“夫人,您还好吗——”
女官听见了慕玉婵的惊呼,怕平南大将军的夫人在云蒙山出现意外,这责任重大,她担当不起,也来不及争得慕玉婵的同意就要闯进营帐。
萧屹川最先反应过来,扶起慕玉婵的瞬间,委下身子就地一滚,藏到了床榻之下。
几乎与此同时,女官撩帘而入。
“您这是怎么了?”
慕玉婵一手扶着床榻,一手按压在心口的位置,顺口胡诌:“我、我方才撞见一只大老鼠,吓了一跳,躲避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矮凳,没什么事。”
这个时节山中哪还有什么大老鼠,但女官四下看了看,确实看见那只矮凳翻到在地,俯身就要去扶正。
这个动作极有可能看见床下的萧屹川。
慕玉婵连忙打断女官的动作:“先不必管它,还有吃的么,我有些饿了,心口也烧得厉害,还请这位姑姑尽快帮我拿些过来。”
女官是知道这位安阳公主是个病秧子,安排她照顾是因为她懂些医术。
一听慕玉婵说心口烧得难受,生怕亏待人家,连忙答应:“我这就去拿,公主应该是晚上的时候山里的酸果子吃多了才觉得烧心口,再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就好了。”
女官出了营帐,慕玉婵这才大大平了口气,先把被她掀翻在地的矮凳扶起来,然后坐回床榻上,轻轻拍了拍床板:“你先忍忍,等女官送完东西再出来。”
萧屹川伏在地上,只闷闷哑哑地“嗯”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女官捧着一些吃食回来了。
托盘之上有几个刚刚烤好的禹贡薯,几块儿炙肉,一盘清炒时蔬和一碗蛋花汤,这些食物在山中已然算是丰盛。
女官:“不知夫人想吃哪个,我都拿来了。”
慕玉婵随意瞟了一眼:“都留下吧。”
女官闻言把食物全部放在了小桌上,等离开营帐有一会儿后,萧屹川才从床榻下出来。
他的身上虽沾了尘土,但并不显得狼狈,眼神中依旧是平静与从容。
除了微红的耳根,萧屹川似乎与平常无异,还是那个内敛持重的将军。
“好些天没吃过这些了吧,喏,都是给你的。”
慕玉婵把托盘往前推了推,无意抿了下唇。
萧屹川拿起一个禹贡薯,咬了一口,沉寂而热烈的目光又落在慕玉婵的唇瓣上。
慕玉婵脸一热,不想再回忆起方才的失误,避开男人的视线,率先上了床榻,有些羞恼:“我睡了。”
刚才的事情并不怪萧屹川,可她还是会觉得别扭。不仅仅是别扭,那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让慕玉婵心烦意乱,心跳加速。
她面朝里,把被子拉到脖子的位置,慢慢抬手。
纤细的食指轻轻触及唇瓣,刚才无意蹭到的位置好像还在酥酥麻麻……
都怪他不刮胡子,定是被他胡子扎的!
慕玉婵用力揉了揉唇瓣儿,试图驱散这种陌生的感觉。
第32章 背她
慕玉婵并不接受她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吻就这样没了。
在床上经过不知多久的思量, 才勉强说服自己这是个意外。她合上双眸,想着想着也不知何时入的梦,等再一睁眼,已是次早。
撩开帐帘一角, 天光尚不透亮。守营地将士除了当值巡逻之人, 或三或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小憩。
萧屹川如夜行的黑豹, 行动快而无声,离开的时候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帐外的巡逻士兵亦是没人发现。
女官比慕玉婵醒得早,见慕玉婵披着大氅从营帐里出来,端着熬好的药和早饭上前恭敬地询问:“夫人, 您醒了, 要不要现在洗漱?”
慕玉婵一边喝药,一边点头答应。
若按照萧屹川的计划, 今日是南军营攻营救他的日子。那么之后,她要和萧屹川一起撤退,想到以后几日很可能没办法这样安心洗漱, 慕玉婵决定这次要好好洗干净。
“现在就洗,麻烦姑姑帮我打盆热水吧。”
女官答“是”进了营帐, 先把早饭放到了小桌上,随后去拿走昨夜留在屋里的盆子, 一低头就见有些发污的水, 登时愣住了。
她也伺候慕玉婵几日了, 知道这位和亲公主最爱干净,即便在云蒙山这样的环境里也会每日保持洗漱, 每次用过的水都跟新的水一样清澈透底,离得近了, 她还能问到女子身上的香味儿。
也不知道昨晚这是怎么了,盆子里的水竟然有些浑浊。
女官不能说什么,只装作没看见,抱着盆子出来。
昨晚夜色黑暗,慕玉婵也未曾留心萧屹川用完的水盆,等女官抱盆路过她面前,她才看见盆里的一番诡异景色。
她不怕女官疑心萧屹川是否来过,她只怕女官觉得她是个不讲究干净的人。
“昨晚手上不小心沾了泥土,洗手的时候难免弄脏了水盆,等会儿劳驾姑姑把盆子好好洗涮一下再放热水。”
算是解释了,至于女官信不信,她也决定不了。
好在女官没怀疑什么,应了声,抱着盆子走远了。
百花沟地势平缓,西北侧有一条叫做不冻溪小溪,常年不结冰,溪水清亮甘甜,慕玉婵洗漱的用水,以及这边将士们和她的饮用之水都是取自这条小溪。
女官先是用舀子将溪水舀到架设在溪流旁边的大铜具里,随后把盆中的脏污倒到别处,蹲在一旁刷盆子。
溪水虽不结冰,但寒冬水凉,总要烧一阵子。
天太冷了,慕玉婵不打算在营帐外等,进去先把早饭吃了。
她其实是不饿的,一想到今日要离开营地需要体力还是吃了一个大包子。
荠菜馅儿的,她平时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在云蒙山住了几日,也不知是自己适应了还是说因为什么别的,胃口意外比以前好。
吃完包子,慕玉婵正用帕子拭嘴角,就听营帐之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她意识到什么,走出营帐一看,百花沟内驻扎的守营将士们已经忙碌得不可开交。
一个负责通报的兵将从远处急匆匆地往主将的营帐处跑,随之高喊:“不好,有人攻营了!”
刚跑到主将的营帐,那位主将从营帐内出来,脖子上被萧屹川用染料抹了一道红线,懊恼地两手一摊:“别问我了,死人没办法讲话。”
是他来了!
慕玉婵转身回到营帐内,开始四下打量,有什么必备的得带上,有哪些不重要的她需要丢弃。
看了一圈儿,慕玉婵先把大氅披好,目光落在了剩下的大包子上。
她用干净的手帕把包子包好,又带上洗漱架子旁的皂角,带好了皂角,慕玉婵又想起来自己带来的几双足衣,足衣是日日要换的,不能不带。
“差不多了。”
慕玉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萧屹川坐在床榻上盯着她。
她抚胸:“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拿皂角的时候。”萧屹川早就进来了,本想一开始就打断她,但又觉得慕玉婵收拾东西的抉择劲儿十分有趣,干脆看了一会,“其他的无需准备了,先随我离开百花沟。”
慕玉婵瞪他一眼:“麻烦你下次走路有点儿声音。”
于是,慕玉婵只带着一个包子、一块皂角、几双足衣随男人出了营帐。
再一出营帐,百花沟的营地里将士们已经打起来了,时不时有身上染了染料的将士“阵亡”。
看服饰,除了百花沟的守营将士和南军营外,竟然还有虎翼军的人。
慕玉婵猜测,大概是萧屹川和唐临安达成了某些协议,她没急着问,也不太关心,看完帐外混乱的场面,随即注意到营帐的东侧。
十几个专门负责守她营帐的将士被绑成一串,身上各处或多或少地被红色的染料做了记号。
“萧将军,我们几个是服了,真的服了!”一个被“抹了脖子”的将士道,“难怪皇上说萧将军一人顶一军,是单打独斗也好是谋划兵法也罢,今日我们真是见识到了。”
萧屹川朝那边抱了一拳:“得罪!”
“这……这都是你干的?”
慕玉婵惊呆了,负责守她的几个将士可都是精锐,就这样被萧屹川一人制服绑成了一串儿?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萧屹川笑笑不说话,领着慕玉婵钻进了一处小路。
萧承武和几个心腹将士一直潜守在这里,见萧屹川和慕玉婵来了,萧承武从路旁的杂草里窜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袱。
“大哥,你要的东西。”
萧屹川接过包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们且去吧,依计划行事。”
萧承武几人消失了,慕玉婵看着萧屹川手里的包袱,不知道男人卖什么关子。
“这是什么?”
萧屹川打开包袱皮儿,里边是几件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有男装也有女装。
“换上,你我扮作夫妻走其他的路回去。”
说完,萧屹川顿了顿察觉到哪里不合适,他们不是扮作夫妻,他们根本就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