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道:“你们攻打达城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道观,请了两道平安符,你们两个都把这平安符戴在身上,不许拿下来,那仙长说了,此符灵验,不可离身。”
慕子介十分郑重地将姐姐给他请来的平安符揣进怀里:“多谢皇姐。”随后又对身旁的萧屹川道:“当时离开都城之时,太子妃也为我求了一道,姐夫,快收起来吧。”
慕玉婵知道萧屹川不信这些,不过她信,她就是想萧屹川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加持,她才能多一分的安心。
之前在大兴陪婆母去寺庙祈福的时候,她让萧屹川帮忙做莲花灯祈愿来着,男人就表示过自己不信神佛。
慕玉婵很怕萧屹川不想把这东西戴在身上,哪知萧屹川静静看了她一眼,就将灵符仔仔细细地原样叠好,收进了贴近胸口的地方。似乎在用行动告诉慕玉婵,他不会将此物离身。
有大军等着,离别之话慕玉婵与萧屹川两人都没有说得太多。
但慕玉婵亲手送给萧屹川装着平安符的荷包,可都被不少将士们看到了。
起初兴军南下之时,两军之间互不了解,所以多有隔阂、摩擦。蜀军觉着兴军曾经来犯过蜀国,对其颇多防备。兴军觉着大老远从北方过来支援未得到蜀军的感激不说,还遭白眼,更觉着蜀军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连赵军都对付不了。
直到后来,两边一起进行了比试,又一块攻打了广、达两城,才开始互相了解、接受、熟络起来。
如今看到公主和将军俩人伉俪情深,两国军队也格外团结,亲似一家。
浩浩荡荡大军走了,萧屹川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最后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于远山之间。
再次回到公主府,慕玉婵的日子又一下子变得清冷下来。
萧屹川与慕子介出征攻打充城、宁城,父皇母后也因为诸多事宜回到都城去了。
她每日在公主府里除了日常起居、吃吃睡睡之外,最关心的就是萧屹川派人送回来的家书。
像是知道她会担心似的,萧屹川闲时就会给慕玉婵写家书,再派人快马加鞭送回巴城来。
几乎是每两日就有一封。
慕玉婵虽然不像一开始那般寝食难安,倒也养成了习惯,等着送信的人来。
然而到了十一月最后一天,距收到上一封家书已经四日,新的家书却迟迟没有送来。
慕玉婵又开始担心,是前线出了问题,还是信使出了事。
直至十二月一,萧屹川派来的信使才送回来第三封家书,慕玉婵悬着的心才又放回肚子里。
知道自家公主着急,明珠攥着火漆筒小跑进来,人未到声先至,朝着揽月阁的二楼喊:“公主,将军的信到了!”
明珠蹬蹬跑上阁楼,慕玉婵已经被仙露搀到了廊梯口。
仙露接过火漆筒,利落地打开,倒出家书递给自家公主。
慕玉婵先是上下快速一览,确定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坏事之后,复又回到琉璃窗下的美人榻上,一边晒着暖阳,一边仔细看信。
流光洒下,如同金色的瀑布,将美人榻上高贵的女子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落款是三日前的,萧屹川在信上说,他们已经抵达了充城,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不日就要攻城。
之所以这次的家书会迟,是因为安营扎寨的当晚,就遇上了赵君的夜袭,耽误了写信。
不过那日赵君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半夜袭营的敌军,也已经被尽数歼灭了,叫慕玉婵不要担心。
解释过家书推迟的原因后,第二页的信纸上是一些关乎于军营之中的生活琐碎。
譬如他从离开到现在十多天都没有刮胡子了,又譬如慕子介好像还在长个子,人也比过去魁梧了,敌军夜袭那晚还亲自斩了一个敌军将领的头颅祭旗。
再往后是一些每次都会问到的话,有没有想他,有没有按时吃药,胖了瘦了,诸如此类……
信纸上,男人的笔迹起初还宽窄适中,写到最后却是越来越密。慕玉婵似乎能想象得到萧屹川当时写信的样子。
寒剑烛台,一灯如豆,逐字逐句地琢磨。
谁能想到他外表如此冷峻的一个人,实际上心会这么热。
第三张信纸是慕子介的,话多不,除了简明扼要地说了战况,和最近的一些心得体会,只管叫姐姐放心。
慕玉婵看得很慢,一字一句,看信的时候,唇角噙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等这几张书信看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将信纸收好,放在一个樟木盒子里,慕玉婵吩咐道:“仙露,去备纸笔。”
送信的信使还在城里,每次给萧屹川送信过来,亦要把慕玉婵的回信带回到军营去。
·
两日后的晚上,铁牛正在给萧屹川换药,外边的守营将士过来通报,说信使回来了。说着,就将信使带回来的火漆筒交给了萧屹川。
萧屹川抬手,示意铁牛等等再继续。
铁牛急道:“将军,您肩上的箭伤就快包好了,要不等等再看?”
萧屹川说了声不必,先打开火漆筒去看里边的信。
铁牛小声嘟囔:“夫人的信比什么金疮药都灵验,将军看了信,伤口也不疼了吧?”
几日前,赵君手底下的猛将郑赳雄,趁他们安营扎寨之时派兵偷袭大营。
他家大将军虽然对此事早有准备,但战场上刀剑无眼,那些飞来的羽箭可不分什么将军小兵,伤害都是一样的,将军的肩膀还是被一支羽箭擦伤了。
虽不严重,但这个时候最怕伤口溃脓引起高热,所以萧屹川并未轻视这处箭伤,一直让铁牛细心处理。
铁牛看了眼自家将军肩头的伤口,确定已经在愈合,没有什么严重的迹象,才没再执意先给萧屹川包扎。
灯火悠悠,营帐的中间烧着一盆旺盛的炭火,火光映得萧屹川身上的肌肉越发显得蓬勃喷张。男人赤膊披上一条黑亮的皮毛大氅,兀自展开的信纸。
其内两张,一张他的,一张是给慕子介的。
方才萧屹川才和两军数位将领们制定完攻城的安排,慕子介还没走,索性被他喊住。
“你皇姐的回信,有你的。”
慕子介接过来,看完信后朝萧屹川露出个笑来。
“姐夫可看了我皇姐给我的回信?”
慕玉婵回给萧屹川和慕子介的都卷在火漆筒里,没有再分别封信封。
萧屹川淡笑,拿出信的时候只是看了眼开头的名字,瞧见“皇弟”二字,他就叫住慕子介了。
“没看,为何这么问?”
“皇姐给我回信的内容除了关心战局与我的,大多是询问姐夫如何,大概皇姐猜到姐夫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信里问我,让我说实话,问姐夫有没有受伤。”
慕子介的视线落在萧屹川肩头的伤处,这处箭伤将军姐夫可没有在上次的家书中告知皇姐。
他看着萧屹川伤口笑道:“姐夫这次是受了轻伤,我才瞒着皇姐,可不保证下次。所以姐夫,明日开始攻城你要万事小心,不要再受伤了。否则我告知皇姐,姐夫回去便不好交代了。”
萧屹川失笑。
慕子介年纪虽小,却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性子,唯独对他这个姐夫,从开始的怀疑仇视,到现在的钦佩,甚至偶能与他玩笑几句,似乎真的把他当做亲人看待了。
萧屹川走到长案前提笔蘸墨,头也不抬地不容拒绝道:“这有笔墨,你直接在此给你皇姐回信后再回你营帐吧。”
慕子介微怔,严重怀疑这位将军姐夫是“监视”他回信。
这时,外边守营的将士急急进来通报,说郑赳雄派使者来了,眼下在大营外候着。
男人撂下狼毫笔,铁牛立即过去服侍自家将军穿好衣衫盔甲。
慕子介皱眉:“他派人来作何?”
萧屹川却想了想,吩咐铁牛道:“你去,把临行前我交给你的那个包袱拿来。”
铁牛依言拿来了一个青蓝色的包袱皮,萧屹川将其打开,掏了掏,竟然掏出了一盒珍珠粉。
铁牛:“……将军这是?”
铁牛认识这是女子之物,慕子介更认得:“这不是我上次送我皇姐的珍珠粉么?”
只见萧屹川用指腹沾了沾白色的粉末,往脸上、唇上都涂了涂,又在地上抹了一把尘土,往眼底揉了几下。
顿时,萧屹川整个人的气色就变了,病恹恹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
他披好衣服,微微躬着身体,坐回主位上:“叫他进来。”
自不必多说,慕子介明白了萧屹川的用意。
不多时,郑赳雄派来的使者就进来了,躬身朝萧屹川见过礼后,开始偷偷打量坐在营帐主位上的高大男子。
脸色苍白,眼底乌青,好像在极力忍着咳嗽,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慕子介:“管好你的眼睛,郑赳雄派你来做什么?”
慕子介年纪虽小,但不怒自威的气势很足,使者腿一软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看了。
使者不认识慕子介,以为是萧屹川这边的年轻将领:“回、回两位将军的话,郑将军是派我来说和的,想请平南大将军退兵。郑将军说,这次赵蜀之战其实是蜀国的内部问题,蜀山王说蜀君不作为,才找到了我们赵君借的兵,主要是蜀山王和蜀君自己的矛盾,还请……还请平南大将军别瞎掺和了……”
这一番话简直颠倒黑白,慕子介眉心越皱越紧,就算皇叔和父皇内斗,也轮不到赵国发兵吧?还占了他们四城!
慕子介正要喝斥,痛斥郑赳雄的嘴脸。
萧屹川却发出了几声虚弱的咳嗽,随后愤怒道:“好他个郑赳雄,我夫人是蜀国公主,那我就是蜀国驸马。你回去告诉郑赳雄,这是我的家事,你让他趁早把蜀山王交出来,我许他选一个他喜欢的死法,否则他的死法就由我自己决定了。”一派硬撑之象。
接着,郑赳雄派来的使者就被赶出了军营。
慕子介脸色难看,还在为刚才那番话犯膈应。
萧屹川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郑赳雄此人骁勇善战,奸计却多,派人来说和是假,大概是想看我受没受伤,再顺便气气你我。好了,给你皇姐写回信?”
“是我疏忽了。”慕子介将那些胡言乱语从脑子里赶出去。缓了缓心神,重新展开信纸,打算给皇姐回信的时候把姐夫那句“蜀国驸马”的言论写上。
第76章 将计就计
自古以来,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战不论是攻是守,对于双方来讲都是不愿意面对的。
郑赳雄眼下有五万守军在城里, 城外的兴蜀联军若想要强攻拿下这座城池难上加难, 势必会损失惨重。
所以萧屹川并没急着领兵攻城, 而是先把之前在达城收服的赵军将领叫了过来。
之前守达城的赵君将领是个四十岁的汉子,名叫丁贵盛。
丁贵盛一走进萧屹川的大帐就抱拳道:“大将军是不是要攻城了?把我也派上场吧!不把郑赳雄那小儿的人头砍下来, 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丁贵盛恨透了赵君,更恨透了郑赳雄。若说赵君若是那个执行之人,郑赳雄便是那个始作俑者, 以家人相要挟, 让他们不到一千个弟兄死守达城就是郑赳雄的主意。
丁贵盛不怕死,哪怕能揍郑赳雄两拳出口恶气他也认了。
萧屹川给丁贵盛看了座:“只怕你还没爬上城墙就死在对方的巨石或箭弩之下了, 怎么砍郑赳雄的脑袋?再说,守城的都是你们赵国将士,你与郑赳雄有仇, 面的那些昔日的战友,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