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感觉身体发飘,他身上的热气一浪叠着一浪地席卷过来,分明她热得要命,可不知道为何,全身上下却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又没他的力气大,只能暂且软下态度,让萧屹川别再勒紧怀抱:“我早就不生气了,你不必记挂此事,先把手松松,我真的上不来气了。”
听她说呼吸困难,萧屹川松了松力气,移开了胳膊,但大手依旧紧箍着她的腰:“松开可以,但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那日,你到底为什么恼我?”
慕玉婵抿唇不语,萧屹川就立刻收紧了怀抱,没办法,慕玉婵只能回答:“我恼你是因为每次我对你好点儿,你反而不给我好脸色。就拿那天在青山别院我冒雨进山来说吧,若非我怕你在里边出了事,我又何必进去。好心你当做驴肝肺,换谁谁不气?我本来就爱干净,那天穿的鞋子沾了泥巴,都刷不干净了。”
“所以,你是关心我。”萧屹川勾起唇角,肯定地道。
慕玉婵轻轻往后踢了一脚:“想什么呢,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
萧屹川没躲,左右她这一脚不痛不痒,大手安慰似的捏了她两下:“我那也是担心你,怕你身体遭不住。”
慕玉婵努了努嘴:“还有一个,我也不喜欢你说我身体如何如何,我自然知晓你为了我好,可就算我身子遭不住也没办法,人活一辈子,因为身子差做事便畏首畏尾,做不得这,干不得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我生来体弱,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若每次都要提及一嘴这个,我心里也不舒服。仿佛你在无时无刻地提醒我,我是个只会给你添麻烦的废人。”
“你别这么说,我没这个意思。”萧屹川皱眉,他从没想让他的担心成为慕玉婵的烦恼,指腹摩挲着她的腰,声音也温和下去:“我以后不提了。”
慕玉婵打了一下男人乱动的手背,并不指望他能立刻理解,他的身体好,连生病都很少,这种事情没法感同身受。
而她的体弱是天生的,不是什么说改就能改的毛病或习惯。
慕玉婵想了想,又问:“我问你,如果我的身子健康,像陈将军那样的,是不是进山寻你,你就不会那般说了?”
萧屹川怔了下,似乎找到了她在定和县醉酒的原由。
所以那时,她才想学什么上阵杀敌的功夫吧……
萧屹川思考片刻道:“我担心你,是因为你是你。就算你像陈诗情那样会武艺,我依旧不想你为了我进山冒险。”
萧屹川的话如玉珠落盘,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了慕玉婵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心念一动:“那你对我……”
“什么?”
可她真正要的没有问出口,转了话音:“那你既然清楚了,就赶快走吧,赖在我这算什么。你若真睡在这儿,明早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萧屹川不要脸,她还想要呢,大将军夜闯寺院,与她同眠共枕这种事儿传出去少不了被人编排。
“你放心,我会在寺里的师父们起来之前离开,不会让第三个人看见。”
听他这么保证,慕玉婵往里挪了挪:“好吧,那你快睡吧,睡不了多久了。”
不再闲谈,屋子里只剩下两道呼吸声,这一夜,慕玉婵靠着那个结实的胸膛,睡得很踏实。
雨声不再,朝阳初升,她不知道萧屹川是什么时候走的,无声无息,仿佛没来过一般。
晨钟敲响,明珠和仙露敲门进来服侍慕玉婵洗漱。洗漱过后,便随王氏一起去大殿供奉莲花灯了。
金色的阳光落在寺庙的黛瓦之上,百名僧人盘膝于大殿之内面色沉静,神色专注。低沉的诵经声如海浪般绵延不断,数千盏莲花灯齐齐点燃盛放,场面壮观而肃穆。
慕玉婵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眸紧闭,虔诚无比。
佛祖啊佛祖,昨夜之事与我无关,都怪萧屹川这人行事孟浪,您要降罚的话……罚他一个人就行了。
第64章 被抓
五日后, 王氏一行准备返程。
马车颠簸在回程的土路上,阳光正好,这个时辰路上没什么行人,慕玉婵便让明珠把车帘挂起来, 半个月没回将军府了, 有些失神地看着京城的方向。
“公主, 要不要吃颗果子?”
明珠捧着一个果盘,里边的青绿色葡萄洗过, 上边还挂着晶晶莹莹的水滴,垂涎诱人。
慕玉婵拿起一颗,笑着看面前的两个贴身丫鬟。
这一趟出来, 明珠和仙露两个丫鬟最为开心, 难得出来转转,两个小丫头跟喜鹊似的, 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慕玉婵好心情地问:“此一行,你们也都各自叠了莲花灯,都许什么愿了?”
仙露笑着道:“回公主的话, 奴婢向佛祖许愿,希望公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好吃好睡!”
还不等慕玉婵问明珠,明珠睁眼了眼睛, 面露懊悔:“糟了, 奴婢和仙露许愿许重样了, 这不是浪费了吗?”
慕玉婵安慰道:“佛祖听了两遍,只会更灵验的。”
“公主说得有理!”明珠活泼, 又递上去一颗葡萄:“公主呢,您许了什么愿么?”
慕玉婵回忆起几日前在大殿祈祷的一瞬。
除了向佛祖说明并非自己搅扰佛门清净外, 她还向佛祖问了一个问题。
萧屹川冷峻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明媚的笑脸比朝阳还要明艳三分。
“公主,公主,您到底许了什么愿呀?”
“快吃你的吧。”
慕玉婵脸色一红,断然不能跟两个丫鬟讲,做了个不可说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推了推明珠的额头,旋即就去看窗外缓缓往后的山景。
最近连连降雨,从潭灵寺通往京城方向的路并不好走。车夫唯恐出了意外,外加还有六个护卫只能徒步,所以马车走得很慢。
正赏着景,马车忽然停了,前边传来了嘈杂慌乱的声音。
一刻钟前才歇过脚,这次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
慕玉婵朝车门使了使眼色,两个丫鬟正想推开车门看看怎么回事,就听前室的车夫压着嗓子紧张道:“夫人,千万别出来!咱们遇上山贼了!他们人多,不要出声,咱们给了银子了事。”
这一下可把车里的几人惊着了,慕玉婵有点紧张,手心冒汗。明珠和仙露纵然害怕,还是壮着胆子关了车窗。
“天子脚下,怎么会闹山匪?”慕玉婵不可思议,紧紧攥着帕子。
明珠和仙露也解释不了这些,只能往好处安慰:“公主别怕,一般的山匪只求财,给了买路钱便不会为难大家,况且我们还有六个护卫呢。”
将军府的护卫们受过严格的训练,一个护卫对付两三个普通人不成问题,寻常状况足以应对。
饶是丫鬟这般安慰,慕玉婵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能落草为寇的大多不要命,哪个不是脑袋挂在腰上,怕死也不会出来做山匪了。
慕玉婵靠近车窗,她不敢开窗往外看,只把耳朵贴上去。
正想着,就听前室的车夫闷哼一声,似乎是被人拽到了地上。
车门豁然打开,几个高大的汉子手提染了血锈的大刀豁然出现在面前。
寒气瞬间从慕玉婵的脚底窜到头顶,明珠立刻挡在了慕玉婵的身前,仙露则脸色苍白地递过去几个荷包:“银子都在这儿了,请、请好汉留下一条生路。”
“生路?萧屹川可曾给我们留下过生路?”
这话另有蹊跷,慕玉婵抬眸望出去,不由得一惊,外边除了女眷和车夫,在场的护卫们,都已经横尸当场,没了呼吸。
她和王氏的马车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足有十几个山匪,严严实实地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既如此,大概是寻仇,而非谋财,慕玉婵平复了气息,总要知晓原因,才好应对:“好汉何出此言,既已得了钱财,为何还要取人性命?又关平南大将军何事?”
“他害我魏国亡国,难道不关他的事?”
为首的匪头摸了摸脸上的疤,若非这个平南大将军杀了他们魏国的皇帝,他们魏国也不会亡,他们魏国这些残兵败将也不会流落到这个地步。
今天他便是过来寻仇的。
“别废话了,来人,把蜀国公主绑回去,留个喘气儿的回去给萧屹川报信,其余人也都砍了吧。”匪头子踩着车夫的脸道:“留你一命,回去让萧屹川拿命来悬凤山找我们魏军换人!”
“慢着——”
慕玉婵听匪头子这样说,便知道他没认出前车是王氏,否则断然不会放过婆母。
她打断道:“好汉过去也曾是兵将,过去此处从未闹过匪患,想必好汉也未曾伤及过无辜百姓。既然如此,冤有头债有主,你将我一人绑走便是,护卫们已经被你们杀了,放过嬷嬷、丫鬟和车夫们,我跟你们走。”
王氏一听这话,就要喊慕玉婵的名字,慕玉婵连忙给了王氏一个眼神:“王嬷嬷,不必担心我,他既然拿我要挟将军,一时半会儿要不了我的命。”
·
将军府。
知道今日是母亲和慕玉婵回府的日子,萧屹川本想去接,可他和几位重臣都被兴帝留在御书房议事,无暇分身,没想到向来持重的二弟急急匆匆进宫,说家里出了大事。
魏国的旧部最后还是被慕玉婵说动,放了无辜女眷。
王氏这会儿受了惊吓,头疼得厉害,被人扶回五福堂歇息了。明珠和仙露两个丫鬟,一边哭,一边告诉萧屹川方才早些时候,回程的遭遇。
“大哥,皇上不是说了吗?随你调兵,我带南军营的精锐冲上去,几个山贼而已,他们疯了还敢挟持大嫂,我这就把他们全都砍了,凭他们那点儿人,翻不出什么水花!”
萧承武怒气冲冲,只等着萧屹川点头,他就敢带人杀过去。
清楚了事情始末,萧屹川平素无甚变化的冷眸,染上了些许赤红。
他抓住了萧承武的手腕,冷声道:“这不是普通的山匪,当年我杀了魏国的皇帝,这是寻仇的。你去,把陈诗情陈将军请过来,请她带上几位娘子军,随我一起去悬凤山。”
萧承武不解:“大哥?什么意思?”
来不及解释,萧屹川挥挥手,让萧承武先去请人。
萧承武“欸”了声,阔步走了,萧屹川垂眸,视线落在了腰间悬着的荷包上。他用指腹轻轻抚过上边慕玉婵亲手所绣的朱雀,整个人僵硬地坐着。
明珠和仙露还在一边抽泣,房间里静悄悄的,萧老爷子和萧延文对视了一眼,都没人说话。
萧屹川平时看起来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此时此刻流露而出的这种忧思,连萧老爷子也不忍苛责。
“老大,你且放宽心,我大儿媳聪明着呢,吃不了亏。”
萧屹川淡淡“嗯”了下。
在他看来,慕玉婵已经吃亏了,因为他,吃亏了。
若非因他,慕玉婵也不会被魏国的余孽抓去做人质,以要挟他。
魏国,当年魏国的君主就贪图慕玉婵的美貌,三番五次向蜀君求娶慕玉婵,一个年纪都可以做她爹的老男人,怎么好意思?
魏国君主荒淫无道,带出来的兵将倒是忠心耿耿,魏国都已经亡国了,那些余党居然还到处惹是生非,主意竟敢打到了慕玉婵的身上。
萧屹川的眼底燃起怒火,杀意毫不掩饰地外泄出来。像是一头被激怒的下山猛虎,虽无声,却携卷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将军,陈将军到了!”
思绪间,陈诗情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