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卫湘反应了一下,才知自己一闪而过的情绪又被他捉见了,笑道,“我想问问,皇后和敏贵妃闹成这般,陛下打算如何定夺?”
容承渊摇头:“若至此为止,陛下不会有什么‘定夺’。董、佟两家现在都很好用,后宫这点事不值得陛下大动干戈。”
卫湘又问:“那如果她们不依不饶呢?”
“那不好说。”容承渊淡淡,“后妃而已,若真触怒圣颜,是死是活也不过陛下一句话的事。”
卫湘听他这样说,心下就有了数。她思忖着点了点头,筷子一磕,给容承渊送了块豆沙馅的糯米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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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承渊在用完早膳后就回了清凉殿,午后,楚元煜难得清闲,便寻过来。
前些日子,他得闲时总是去陪伴身陷失子之痛的皇后的,但流岚的供词让他相信是皇后毒害贵妃在先,便不愿再去,心思自然而然地转回卫湘这边,与她提起:“还没教你骑马。”
——这本是他们来麟山行宫避暑之前就说过的事情。
只是来麟山行宫之后,先是罗刹国的事,又是敏贵妃与皇后先后失子,他忙得焦头烂额,卫湘便谨慎地“贤惠”起来,全未再提要学骑马,时日一久自己都快忘了。
她本以为他更是忘了,现下才知他还记得,自然笑着应下。
他于是吩咐琼芳为她取了件并不算后却能挡风的缎面斗篷来,亲手为她披上,说是马跑起来容易吹得冷。然后他便牵着她的手一并出了门,不乘步辇不备轿,也不让宫人跟着,优哉游哉地往行宫正门口走。
这样的相伴是闲适惬意的,卫湘随在他身侧,听着鸟鸣风响,看着云卷云舒,一时在想若这一切当真能够长久,那也真是不错。
他们走出宫门,外面已有几名宦官候着,备好了两匹马。
一匹全黑的高头大马是他素日骑的,此外还有一匹小些的白马,看得卫湘眼中一亮。
那并不是普通的白,因皮毛特殊,在阳光下反出的珍珠一般的光泽。颈上的鬃毛没有修短,倒打理得十分柔顺,从右侧披下来,如瀑如绸。
“这马真好看……”卫湘由衷地赞叹。
楚元煜一笑,执着她的手,抚在马儿那长发般的鬃毛上:“这是罗刹皇帝送来的,上个月到的行宫,先让他们训好了,才敢让你试。”
他所说的,是那位女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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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知道算不算注释】
①这个马的品种学名应该叫阿哈尔捷金马
不过文里会写到一个大家更熟悉的俗称,不用太在意这个学名
第105章 金风 她有时也说不清这样的报复究竟是……
楚元煜先亲手扶卫湘上了那匹小马, 又自顾翻上那匹黑马,然后驭马而行,卫湘那匹马的缰绳也被他牵在手中, 两匹马不紧不慢地走向山道。
卫湘对骑马好奇已久, 现下真上了马却难免紧张。尤其是这马儿虽看着并不高大, 但骑在马背上还是一下就让她觉得离地远了, 总归有些不安。
楚元煜正是知道这一点, 才先带着她这样不紧不慢地闲逛。等一路走到山脚下适宜跑马的大片旷野处,卫湘心下的不安已缓去大半了。
在楚元煜翻身下马的时候, 她大着胆子松开手里握着的那截缰绳,俯身摸了摸马儿顺滑的鬃毛。
楚元煜站稳脚, 抬头就看到阳光下她明媚的笑,下一瞬注意到她的手, 脸色又倏然白了。
他不由屏住呼吸, 小心地上前两步,重新握住缰绳,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提醒她:“小湘,人在马上千万不要松开缰绳。”
卫湘一怔,定睛见他面色发白, 隐隐意识到这恐怕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见他并未说破,她便也没有追问,只点头说:“好,臣妾记住了。”
“来。”他朝她伸出手,扶她也下了马,耐心地教她如何在无人搀扶时上下。
脚如何蹬、腰和腿如何用力、手握什么地方,他教得十分细致。卫湘不由又感叹他真是个很好的老师, 若她与他之间没有帝王与嫔妃这层身份,她必定会更喜欢他的。
待她将上下马练会,他便又自顾上了另一匹马去,一边在旁护着她,一边教她如何简单地驭马。
这些受过训的马儿骑起来都不是很难,双腿轻夹便可驶其逐步加速、双手同拽缰绳则是减速、单拽一边即可使其转弯。
“只是要当心它戏弄你。”教到最后,他笑着叮嘱道。
卫湘微愕:“如何戏弄?”
楚元煜轻轻摇头:“马的脾气也有所不同,朕没骑过你这匹,说不好。”
卫湘睇一眼他那匹黑马:“那陛下这匹呢?”
“玄风啊。”楚元煜嗤笑,“它曾使坏想将朕甩出去,如今熟悉了倒也不会了。只是驯兽司的宫人说,宦官们偶尔骑出去跑马,它也常想这样捉弄人,但若换成宫女,它便老实听话得很了。”
卫湘扑哧笑出声:“好聪明,还会看人下菜碟。”
“就喜欢漂亮姑娘。”楚元煜无奈叹息,“所以不能让你骑它,否则恐怕要再也不认朕了。”
卫湘白他一眼:“陛下愈发会油嘴滑舌,让旁人听了不知要如何笑话。”
楚元煜一哂,轻吹了声口哨,正驮着卫湘向前小跑的马儿便稍转了弯,往他那边凑了过去。他等到它凑得够近,默然伸手,将卫湘一揽,卫湘不禁一声惊呼,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他挪到了那黑马上。
他将她箍在怀里,轻啜了一下她的额头:“咱们之间的事,谁也不许笑话。”
“咱们”。卫湘捕捉到这个词,他并不常同她这样说,在情话里更是不曾有的。
她抿笑垂眸,心里细品着他的情绪,余光忽见那白马已跑得离他们远了些,不由一慌。楚元煜只觉她身子一紧就瞬间懂了,笑道:“没事,它跑不丢。”
卫湘闻言安然缩回了他回来,俄而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奉上了一吻,算是犒劳他今日带她出来。
这对他而言果然很是受用,二人又这样温存了会儿,他复又吹一声口哨将那马儿唤回来,便继续教她骑马了。
这日的时光是在马蹄声与欢笑声中淌过的,夕阳西斜时,卫湘已学会如何俯着身驭马快跑。
她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细汗,折返行宫时不由庆幸他吩咐琼芳为她取了斗篷。否者这样出了一身汗又吹风,必是要受凉的。
在行宫门口,二人先后下了马,自有宦官上前牵马。楚元煜任由他们牵了自己的马走,却挥退了来为卫湘牵马的宫人。
他笑道:“朕寝殿一带无处养马,玄风性子又野,只得让驯兽司照料。你这马性子乖巧,你若喜欢,就带回清秋阁养着去。给它取个名字,日后渐有了感情,它就更听你的话。”
卫湘眼中泛起光彩:“可以么?”
“自然。”楚元煜含着笑,拍了拍马儿的鼻梁,“朕再调两个得力的宦官给你,一个帮你养马,一个可继续教你骑。”
他说着微微一顿,不待她说什么,即又道:“若朕有空,还会来教你的,指个人来是怕你闷。”
“谢陛下!”卫湘愈发地眉开眼笑,又抬手摸了摸马鬃,思索起名字来。
想了半晌,她有了打算,正要开口,却想起他的马叫‘玄风’,就歪着头望着他问:“臣妾的马与陛下的马,可否用个同样的字?”
“用就是了,这还用问?”楚元煜乐不可支,“从未听说过为了马去避讳的。”
卫湘美眸一转:“那便唤作金风了。”
“金风。”楚元煜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笑言,“‘金风吹满黄金色,丛桂园葵野菊花’。很合现下的时节。”
“正是呢。”卫湘羽睫低垂,柔美的笑意寻不出分毫瑕疵,“臣妾适才瞧着草地里不少野菊都开了,星星点点的,好看得很。况且这马的毛色也漂亮……”她侧首欣赏马儿身上的光泽,“夕阳下反出的光竟是淡金的。取‘金风’为名,正合赵翼这句诗。”
——这并不是一句多有名的诗,赵翼亦不能算多有名气的诗人。是以她点出这名字,就仿佛她本就是从这句诗想到的名儿,而他恰与她心有灵犀。
这自然让他欣慰,就听他又笑道:“回头让容承渊寻几副漂亮的鞍具给你送来,再制一身适合你穿戴的软甲,免得骑马受伤。”
“好!”卫湘欢快得足下轻跳两下。
她本该认真谢恩,这样不合规矩,却更显真诚。楚元煜望着她,眼睛挪不开分毫,满眼满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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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次日上午,容承渊到清秋阁给她送鞍具,进门便是这句话,话毕才见拔步床上的幔帐仍遮得严实,宫人们也都安静无声,她端是没醒。
他顿觉懊恼,一时急于闭口,险些咬了舌头。可惜这还是晚了,因为他那句念得实在清朗,她便在那句话里醒了过来,幔帐里传来有气无力地声响:“可是掌印来了?”
容承渊神情复杂地摆了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自顾上前揭开幔帐,便见卫湘一张小脸面无血色,正费尽力气想要撑坐起来。
“慢点。”他伸手去扶,扶她坐好的同时便在她身后垫好了软枕。继而自顾坐到床边,咳了声,“昨晚竟这样累?”
“……胡说什么?”卫湘面红耳赤地摇头,“昨晚什么事也没有,都是骑马累的,陛下帮我揉了许久,还是累得和散架一般……说来也怪,骑的时候也没觉得这样累。”
容承渊探手到她腰后:“第一次骑都是这样的。”说着手上便按起来,让人舒适的力道一下下缓解她的酸痛。
卫湘舒服地闭上眼,安然享受了一会儿,又听他说:“我奉旨挑了几副马鞍,已让傅成他们收着了。对了……”他总算将话题绕回那句词上,轻啧一声,“金风的名字,是因那句词吧?”
他无声一喟,又说:“你时时这样想着姜氏?”
“嗯。”卫湘没睁眼,应了声,黛眉浅浅蹙了一点,“昨日骑马骑的畅快,也不知怎的,我就想到她从未骑过马……掌印不知,她素来也是个爱玩爱闹的人,骑马这种事,她必然喜欢的。”
容承渊对她的慨叹不置可否,只凝神问:“当真不用我先替你办了王世才?总归可以出一口气。”
卫湘睁开眼睛,直视着前方,眼中虽有恨意迸发,却也没直接点头,似拿不准如何是好。
容承渊又说:“我保证让他不得好死。要不你说个数,你想让他遭多少日的法子再断气,我必为你办妥。”
这话说完,他又险些咬了舌头。
他牙根子发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句话殷勤得过了头,无奈说也说了,只得等卫湘的反应。
卫湘仍只那样看着前方,默默半晌,扭过脸来,脸上笑意柔媚,但遮不住眼底一片森然:“你若真想帮我,就好好护着他……让他天长日久地活下去,别让他死在我能动他之前。”
容承渊沉息:“非要如此么?”
“是,非要如此。”卫湘毫无退让。
她想,她实在是个刻薄的人。其实她相信容承渊会说到做到,也相信他们这些宦官折磨人的手段,只是若不能让她看到王世才惨死的经过,她就觉得不够畅快。
想到这点,她有时也说不清这样的报复究竟是为了姜玉露还是为了她自己。
诚然丢了性命的是姜玉露,但若只为报仇,她让王世才偿命也就够了。现下她心底这股凛然的恨意,更像是为让她自己一解心头之恨,与姜玉露未见得有几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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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楚元煜:玄风X金风,嗑到了!
楚元煜:她果然在想那句诗,嗑到了!
楚元煜:嘿嘿嘿嘿嘿嘿嘿……
容承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陛下,这里面确实有cp可以嗑,就是跟您没什么关系。
容承渊:还得是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容承渊:嘿嘿嘿嘿嘿嘿嘿……
卫湘:嗯,两个人揉腰揉得都不错,继续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