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厉鬼一一回头,鬼眼将这些目击者标记。
郭家已经出事。
张传世提及当年这桩改变了臧雄山一生的鬼案时,最初赵福生判断是出于人祸。
她的推测没错,郭家人已经遇害。
厉鬼游走于曾经走过的街道,恰好与几个衣衫不整的凶徒迎面相撞。
那为首的男人满身血污,抬起头看到厉鬼,呆了一呆,竟喝了一声:
“臧老三——”
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喜色:
“你害我兄弟一家——”
话音一落,他与臧雄山目光相对。
厉鬼额心的第三只鬼眼珠子睁开,一束血红的煞气从鬼眼之中迸射而出。
这一幕看得众人肝胆俱裂,正要撕心裂肺的喊:“鬼——”
可话还没说出口,那血红的光柱立时将他身体穿透。
煞气掏开他的胸腔,内腹里肠肚烂撕烂。
厉鬼杀人的速度快得惊人,赵福生来不及出手阻拦——她也不想出手阻拦。
顷刻之间,一群凶徒倒地。
临死前的惨叫吸引了街坊的关注。
但这一切只是臧雄山执念之中曾经的过往之一罢了,时光很快流走。
厉鬼杀完人,折身调头,往先前曾与它打过照面、被它标记的人走去。
……
已经发生的历史不可更改,曾经那些指证过臧雄山杀郭正保一案的目击者(实际被厉鬼标记)一一死于因轮回法则而回逆到五十多年前的三眼厉鬼之手。
案件以另一种形式重演。
张传世目睹三眼厉鬼杀人,解开了当年臧雄山杀人案的谜团。
“造化弄人。”他怔愣摇头。
这桩案子实在匪夷所思。
当年案发之后,他的父亲臧雄五死活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杀人灭门,四处为他奔走。
甚至后来的几桩案子发生时,臧雄山本人还被关在大狱。
帝京镇魔司后来再审此案的时候,也慎重考虑了这一点:纵使臧雄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驭鬼,可鬼与人一体,绝无可能纵鬼行凶于数里之外,因此最终认定臧雄山无罪。
众人都当他是冤枉的,哪知几十年后真相大白——灌江县的一干灭门之案,包括后来镇魔司令司之死,确实是臧雄山所为。
但不是50多年前的他所为,而是在几十年之后,已经死去厉鬼复苏的臧雄山,借轮回法则的力量,回到当年的故土,杀死一干人,最终将臧雄山送入帝都。
事情发生后,张传世曾许多次憎恶命运不公。
他曾无数次想过:兴许自己就正如父亲所言,是个孬种、懦夫。
因为臧雄山的缘故,他的娘与妹妹皆死了,还厉鬼复苏,他年幼遭遇剧变,一生都毁了。
可他没有办法怨恨自己的这位族叔。
也许是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这位长辈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好;也许是那一年,那位长辈赤脚在雪地里行走,冻得脚都烂了,走过的地方留下黑红的血印。
就是这样一个族叔,却满脸慈和的从身上掏出攒了许久的银子,塞进年幼的张传世怀中。
那包银子的份量太重,不止是银钱本身的价值,还蕴含了臧雄山对他的殷殷期盼与爱,希望他过上踏实、稳定的,与这位长辈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收下了那一份爱与祝福,在此后的人生里,这些美好的回忆支撑着他度过了许多黑暗的时刻。
张传世不恨臧雄山,他只恨当年毁了臧雄山的凶手。
他曾无数次想:如果郭正保一案水落石出,自己的这位三叔沉冤得雪,若是死后有知,会不会欣慰呢?
这样的想像无数次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演,哪知真相会是如此曲折离奇,又令人哭笑不得?!
第545章 尽力而为
张传世的眼皮垂了下来,挡住了眼里的神色。
此时众人身处五十多年前,三眼厉鬼又随时可能轮回结束,继而大开杀戒,因此众人都忽视了张传世此时的神情怪异之处。
偏偏这时赵福生扭头看向了张传世,他也心有所感——这一刻两人难得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扭头。
夜色下,二人目光相对,看清了彼此眼里的神色。
张传世脸色惨白,眼神与赵福生相碰触的那一刻,没有半分波动。
他并不是傻子。
三眼厉鬼复苏回到过去杀人,成为‘郭正保一家灭门案真凶’一事,应该让他联想到了许多的事。
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变成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沉寂在他眼中,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活力。
张传世此人贪婪、怕死,且胆小如鼠。
他遇事便躲,有难绝不肯往前冲,可此时他却像是无所畏惧了。
这并不是一桩好事。
赵福生心中一沉,张传世却笑了笑:
“大人,别为我担忧。”
他低低笑了一声:
“我老张活到这把岁数,有些东西,今天才算看明白喽,人呐,这一辈子就过了。”
赵福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正如张传世自己所言,他活到这把岁数,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有些道理他心知肚明,一切还得靠他自己想通。
两人最初相遇时彼此防备,张传世那时心怀鬼胎,被她变相逼入镇魔司,心中还生出怨恨过。
哪知过了一年时间,彼此却成为了最亲近的同僚,能相互信任的朋友。
“幸亏这会儿有你们陪我,我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张传世笑了一声。
时光轮回还在启动,三眼厉鬼继续往前‘走’。
它每走一步,穿过时光的洪流,山河化为灰雾幻影从众人身侧一一掠过,再次出现时,已经出现在另一座城池之中。
街道纵横交错,道路两旁房舍鳞次栉比。
厉鬼沉默行走于阴影中,往着它执念所在的方向移动。
封都不知何时睁大了双眼:
“帝京了。”
谢先生也有些紧张:“真到帝京了。”
赵福生最初提起轮回法则会让三眼厉鬼重回过去时,他还半信半疑,可此时眼前看到的、听到的并非幻觉。
阴影交移,夜幕过去,天色转变。
原本空寂无人的街道多了几分人声,沿街两旁是破烂的房子,许多地方墙壁的泥土剥落,露出内里的竹架子。
住街两旁的商户常年肆无忌惮的往地上倒水,污水夹杂着排泄物的味道,将这一条小径的泥土腌透了。
烂泥地散发着恶臭,为了便于行走,上面被人铺了几块石头。
石头长了苔藓,无数苍蝇匍匐在烂泥中,众人一走过,这些苍蝇‘嗡’的一声便四散逃开了。
……
谢景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赶跑试图试在他身上的苍蝇:
“太恶心了。”
虽说一样是在帝京居住,但他是位高权重的镇魔司金将,生活养尊处优——驭鬼就是他这一生吃过的最大的苦。
他难以想像在天子脚下,竟有这样恶臭如粪坑一般的地方。
那些房子既不挡雨,也不挡风,密密麻麻又十分矮小,屋里的人进出时都要弯着腰行走。
彼此相邻近了,一天龌蹉也多,几人跟着厉鬼走来,甚至看到有人隔着房子叉腰污言秽语的对骂。
“这不是在帝京吧?帝京哪儿有这样的地儿呢?”谢先生抱怨连连。
范必死也深吸了一口气,久久不敢出声。
半晌后,张传世幽幽的道:
“是帝京呢,上回下了一场雨,前头胡同的婶子摔了一跤,扭伤了骨头——”
伴随着重走老路,那些在他脑海里逐渐淡去的记忆竟重新清晰了。
虽说涉及事件的一些人的面容模糊,名字、姓氏也记不清了,可是一些与之相关的细节却浮上了心头:
“我娘去探望过她一回,说是走不动路,家里孩子不想管,她担忧之下跟我爹诉了几句苦。”
往昔回忆出现在张传世心中:
“我爹便连夜搬了些石头,铺在路上,以供大家方便行走。”
张传世短短几句话,便令张雄五夫妇的形象越发清晰了。
他说完,又勉强一笑:
“我家就在前头——”
一说完,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三眼厉鬼是臧雄山厉鬼复苏,此时它被轮回法则标记,在重走旧路,完成它的执念。
它前往张传世的家里,之后会发生什么,张传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