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就明白万安县众人唤他进来的缘故了。
“我们金县这些年太平,没有发生过鬼祸,赵大人是清楚的吧?”说完,见赵福生点头后,又道:
“按照规则,没有鬼祸发生,便无事记录才对,可我们汤大人却在每年的夏季,都会单独写一张卷宗,写完之后会卷起来,系上之后让我放入阁中。”
赵福生听到这里,眼珠微微一转:
“我看了一张卷宗,上面写的时间是大汉221年6月14,汤祖望之后每年写卷宗的时间,是不是也在6月14?”
赵金焕正色道:
“半点儿不错。”
最初的头两年他没在意,只当是巧合。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汤祖望每日行迹轨迹不变,赵金焕侍候他,便心中开始发毛,下意识的留意时间。
待到第三年时,他再看汤祖望记录卷宗的时间在6月14时,心中就很害怕了。
他越来越觉得汤祖望不像人,平日也很怕他,尽量离这位大人远远的。
好在怕归怕,这些年并没有怪事发生。
赵福生拿着卷宗问他:
“这些案卷你看过没有?”
赵金焕摇了摇头:
“我大字不识一个,既不认得卷宗内写了什么,也不敢有胆子偷看。”
“嗯。”赵福生轻应了一声:“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了,我们还有事要说,你且先去忙你的吧。”
“是。”赵金焕低头行礼,心中大石落地,缓缓退出去了。
等他一走,刘义真道:
“福生,这些后来每年存放的卷宗,都是汤祖望在221年6月写的?”
“应该是。”
赵福生这才将卷宗展开:
“他厉鬼复苏于221年的6月14,鬼被困在了这个时候,便重复这些行动,落进其他不明就里的人眼里,便像是每年的6月14汤祖望都写了卷宗。”
实则这些卷宗都是发221年同一天写下的。
金县的鬼案已经解决了,对于不知道内情的普通人来说,既然早前都不知道,事后更不必知道,以免徒增惊恐——这也是她当着赵金焕的面没有提及这件事的缘故。
赵福生手里的卷宗被摊开,上面果然记录着时间:
大汉朝221年6月14日,夏。
她一开始还以为卷宗一致,内容也会相同,哪知摊开这卷档案一看,内里的记录竟与第一份是不一样的,这倒是给了赵福生意外之喜。
“当年孙府案相关的证人共有37人,录了口供登记名册的共计9人,但是三人已死——”
镇魔司的人办鬼案在不在行且先不提,但涉及鬼案,一些相关的记载还是很详尽的。
参与调查问话的证人身份、来历都记得很清楚,因此汤祖望就是过了十七年再查孙府案子相关的线索,依旧是很容易追溯当初。
与孙府案相关的活口在221年时照理来说还有6人存活,分别是寿衣铺的老板王观山、香烛纸钱铺的周盘树、扎纸匠季老三、写福寿钱的读书人胡德成、灯笼铺老板孙坦头。
赵福生看到这里,目光又从这些人名之上扫过,数来数去,竟只有五个人。
她瞳孔微微一缩。
镇魔司的卷宗档案不敢乱写,说是记录在册的口供录取者有9人那就是9人,经追溯,3人死亡,那么有6人还存活,可如今汤祖望登记在案的只有5人,还有一人去哪儿了?
卷宗写到这里便没了。
赵福生将卷宗递给刘义真,他看完后,也发出相同的疑问:
“证人少了一个。”
说完,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到了档案柜阁上。
大汉223年6月14日的卷宗记录中,兴许会有几人想要的答案。
第474章 神秘裁缝
赵福生的目光一动,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蒯满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丝轻扬——一条细得几乎肉眼无法看清的黑气从小丫头的长发间飞出,直扑柜阁中,将其中一个阁子内的卷宗扫了下来,飞落进小孩手中。
小丫头接过之后看了几眼,将卷宗递到了赵福生手上。
赵福生摸了摸她脑袋,随即将卷宗拆开。
上面记录着:大汉朝221年6月14。
……证人少了一个。
汤祖望作为当年案件的调查者,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证人少了一个。
通过确认当年的卷宗,汤祖望最终推测:
失踪的证人是特殊的‘裁缝’(?)。
他在这段话后面打了个疑问,显然这个事情汤祖望当年也并不确认,只是推测。
汤祖望在后续记录道:
孙家要办丧事,未来得及说明死者是谁,死因为何。
与裁缝相关经手的物件:寿衣?寿鞋?他在后面又以朱砂记录:兴许是尸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人的死亡方式千奇百怪,除了寿终正寝,还有遭遇横祸。
兴许是病死、遇鬼死、遭人杀害,也有可能遇到天灾,亦或是其他的不幸。
而这些死亡方式中,可能会有导致死后遗体不完整的——尤其是一些犯法后遭遇斩首而亡的,其家属希望死者下葬时体面一点,便会花大价钱请人将不齐整的尸体缝合。
这样的人属于特殊的‘裁缝’,收的费用不低,但因为干的活不体面,遭人嫌弃晦气,许多居住在义庄、棺材铺子之中。
金县当年也有这样的人,是受官府雇佣,名义上吃朝廷俸禄,专为一些被斩首而死的人缝合尸身。
如果孙家也有人需要这样的活,要是找人,定会私下找到他的。
通过查访,汤祖望得知金县的这个缝尸人名叫刘大力,是义庄仵作收养的孤儿。
他智力发育迟缓,直到七八岁才开口说话,平时话不多,从大汉朝205年秋开始接手缝尸之事——这个时间也很有趣,距离221年刚好16年的时间,也是孙府事件发生数个月后。
……
汤祖望作为金县镇魔司的令司,其实此时已经展露出对案子非凡的嗅觉。
时间卡得过于巧合,他还没有见到刘大力的人,已经意识到孙府的案件十分棘手,孙府当时聘请的‘裁缝’有怪异。
但他性情谨慎,办事不靠猜测,因此虽然知道这一趟查询可能是无功而返,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仍亲自前往金县义庄走了一趟。
案件记录到这里,又再次断了。
赵福生看到此处,倒有些同情这位二十多年前无辜死于孙府鬼祸的金县令司了。
这一封特殊的卷宗之所以会一分为多份,记录得断断续续,完全是因为汤祖望意外身亡的缘故。
她拿着卷宗怔愣了片刻,孟婆便也似是心有所感,跟着叹息了一声:
“大人说得不错——”
人性复杂。
大汉朝的镇魔司也养出了性格迥异的驭鬼者。
镇魔司内有像上阳郡臧姓银将一样杀人如麻,制定‘初夜权’这样法则的滥杀人命、害人性命,将人逼成鬼的一方大将,也有像汤祖望这样,驭鬼在身,却又人性未泯,意识到孙府案子有问题,认真钻究,从细微处入手调查的驭鬼者。
孟婆的神情复杂,说完这话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未能成为女婿的孙绍殷,还是为这位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的汤祖望而感到叹息。
赵福生尝到了不用自己动手的甜头,又吩咐蒯满周:
“满周真乖,去给我将另外的卷宗也拿过来。”
小孩一被表扬,立即欢快的蹦跳着要去取卷宗。
陈多子一生劳碌,根本坐不住,此时一听有事要干,她总觉得往那一坐都是一种罪恶,当即就站起身来,立即道:
“大人,我替你拿吧。”
小孩一听,冲她怒目而视。
“你拿也行,卷宗不少,有劳你了。”赵福生笑着说了一声。
陈多子以往在家也干不少活,讨好母亲的时候更多,但无论她做了多少事,家里人都觉得天经地义,哪知这会儿只是帮拿个卷宗,竟得了赵福生夸奖,一时感慨万千,差点儿要哭了。
“大人,大人,我只是走了两步,哪用大人如此客气呢——”
她心中感动,暗暗发誓:下次鬼祸,一定要走在前头,若遇到危险,定要挡在大人前侧!
陈多子性情不算复杂,心中想着什么,脸上便展现出来。
孟婆赞道:
“陈娘子性情也很温柔体贴。”
被孟婆一赞,陈多子脸颊微微泛红。
蒯满周气鼓鼓盯着陈多子看,对她抢了自己的‘活’十分不满。
“……”
刘义真看得瞠目结舌,目光落在赵福生身上,她稳坐在书桌之旁,手里已经握住了陈多子快步递来的卷宗,正打算拆开看,并没有将蒯满周与陈多子争着为她干活的小插曲放在眼中。
“你怎么办到的?”他疑惑的问:
“一句话让满周和陈娘子都为你争抢着办事儿。”
两人可都是驭鬼者。
蒯满周年纪小、不懂事,当初因为蒯良村一事,对赵福生有感情,甘愿受她使唤也就算了。
陈娘子又不是个小孩,卢家也算昌平郡的小富之家,她生活也算养尊处优,怎么也愿意为她跑腿办这样的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