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有人切切私语:“怎么敢直呼老太爷名讳。”
“真是大胆——”
转二爷勃然大怒,抢先开口。
吴老爷本来也想发火,但见转二爷出声了,便压制住了火气没有吭声。
赵福生看着他。
此人脸庞圆胖,眼睛不大,鼻梁矮塌,鼻翼略肥,看上去倒还算是面善,可是他皮肤青里透黑,使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沉。
吴老爷冷静下来后,突然那双绿豆似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赵福生看,半晌突然笑道:“吴老财是我爹,好长时间没听到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你们是万安县来的,又知道我们的来路,还提到了黄岗村,莫不是冲着我们吴家来的?”他竟然颇精明,认出了赵福生是这一群人中的为首者,直接对她发问。
“对。”
与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费唇舌,赵福生也不拐弯抹角,很是痛快的点头:“我们是万安县来的,来金县就是要找你们。”说完,又大有深意的道:“找到你们可不容易。”
吴老爷一家脸色微变,彼此交头接耳,少顷又安静了下去。
“你找我们?”吴老爷表情阴晴不定,问了一声。
赵福生原本对红鞋鬼案十分在意,此时事到临头了,她反倒不急了。
见吴老爷发问,她笑着问了一声:“我听黄岗村的吴庸说,你叫吴继祖?”
“……是。”这个名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敢称呼了,吴老爷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点头应了一声。
“我看你年纪五十岁有了吧?”赵福生再问。
“五十有三了。”吴继祖又道。
他隐隐约约似是明白了对方来路,此时表现得十分配合,赵福生有问他则必答,谈话进行得很顺利。
赵福生从他的态度中,隐约摸出了一些东西。
吴家可非善茬,是靠走货起家。
就算他猜到赵福生几人来自于镇魔司,可他们背靠汤祖望,也应该有恃无恐,不该表现得如此顺从才对。
吴继祖这样做,怕是自身难保,有想借赵福生一行人压祸的原因。
想到这里,赵福生心中大定。
“你既然53岁了,想必你听说过——”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当年封门村发生红鞋鬼案时,是哪一年的事?”
她话音一落,吴家人纷纷大惊失色,转二爷也脸色惨白,浑身颤个不停。
而吴继祖在初时的惊骇后,脸上竟露出一种怪异的,恐惧中夹杂着轻松的复杂神情。
仿佛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人捅破,他竟然奇异的松了口气。
“你来得正好哇——”吴继祖叹了一声,目光闪了闪:“你既然来了,我倒不用得罪汤大人——”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赵福生却隐约间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她猜到了吴继祖的打算,不由咧嘴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是。”吴继祖也笑道。
说完,他正色道:“你的来意我清楚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是。”
“我听堵门村的许大癞子说——”赵福生一开口,吴继祖就道:“许大癞子一家不是已经死了吗?”
看样子他果然是在关注红鞋鬼案——不知当年的谢景升有没有查到这些。
赵福生微微一笑:“是,许大癞子一家死了,可是纸包不住火,这世上的事儿,瞒得过天、瞒得过地,却瞒不过人的眼、人的嘴。”
“对。”吴继祖点头。
此人外表不太好看,可与他交流鬼案时,却是赵福生办案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红鞋鬼案最初的记载是因他家而起,最后祸及封门村,而许大癞子家里的鬼祸,听说则是因一只红色的绣鞋而起。”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吴继祖的目光逐渐迷离。
他的眼睛努力的瞪大,正对着赵福生的方向,但那眼神却已经透过赵福生的身影,看向了过去。
“是十七年前的往事。”他说道。
“那一年,我爹从上阳郡带回了一个女子,说要纳她为妾。”
赵福生还不用铺垫问话,也没有威胁、恐吓,他就自己主动说出了原委。
这样的情况令得范必死隐约感到不安,下意识的看了赵福生一眼,喊了一声:“大人。”他喊完后,见吴继祖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索性直言道:“大人,我总觉得吴继祖心中有鬼。”
“我也觉得他心怀鬼胎。”陈多子也道。
她话音一落,吴继祖的心口顿时一跳,一股难言的压迫感传遍了他周身,他立即警惕的看向了陈多子,露出防备的神情。
“我心里有数,他无非是想借我挡鬼。”赵福生笑道:“我要是不来,汤祖望今夜应该是要受灾的那个人。”
她话音一落,吴家人勃然变色。
吴继祖的脸上失去了从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急忙想要起身,指着赵福生道:“你、你——”
“不用你、我、他|她,聪明人不说二话,你打你的主意,我也有我的应对,大家各凭本事搅局。”赵福生冷笑:“你接着说红鞋鬼案就是。”
第452章 复苏眼球
吴继祖的脸色发青,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听了赵福生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起身还是坐下去。
范无救奇道:“大人,这厮还敢算计你?”
赵福生笑了笑:“只要是人,都会有算计,这也没什么稀奇。”
她对吴继祖的小心思并不在意,此时说到这里,索性点破了他的心思:“我估计他们吴家是被人做了局。”
“……”
吴家人面色一变再变,吴继祖的双手死死抓住了椅子,肥胖的手背绷得很紧,指关节发青,可见他异常用力。
人会嘴硬、会撒谎,可有时肢体语言却无法瞒人。
“他们对红鞋鬼案心知肚明。”赵福生偏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盯着吴继祖看:“我最初在封门村听到红鞋鬼案的时候,还以为吴老财好色如命,人到老年强娶少女,逼死无辜性命,致使厉鬼复苏——”
听到这里,刘义真心中一动:“莫非吴老财强娶女子,其中还有蹊跷?”
吴继祖嘴唇动了动,紧紧的盯着赵福生,没有出声。
“这个世界终究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赵福生突然叹了一声,似是说出这一段毫不相干的事儿。
说完后,她问吴继祖:“你说是不是?”
吴继祖‘嘿嘿’一笑,答道:“大人说得半点不错。”
他说完后,再问:“你说你们是从万安县来,想必是万安县镇魔司的人吧?”
“不错,我们是万安县镇魔司的人。”赵福生点头应承。
吴家人有些恐慌,就连先前领着赵福生几人进来的周老头儿也吓得双腿发抖,惊疑不定的看向赵福生一行人。
“竟然真是镇魔司的大人,我还当是山匪——”
周老头儿的话一说出口,吴继祖就道:“山匪可没这样的本事。”
说完,他又强撑不安,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大人能解答,我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福生点头:“你说。”
吴继祖道:“大人从万安县来,想必对红鞋鬼案也有了解。”他顿了顿,又道:“可是这桩案子已经过去17年了,当年镇魔司的谢大人已经将此案了结,这些年从未再次出现相同的鬼祸,大人怎么会旧案重提,且从万安县追到了金县呢?事隔多年,大人又如何知道,我们吴家是被人做了局?”
他叹完,又道:“我爹在世时,自诩精明。”
吴老财一生走商,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积攒下不菲的身家,为人很是自傲得意。
“他是半点儿没有想过,会受人算计。”
说到这里,吴继祖苦笑了两声。
赵福生露出狡黠的神色:“吴继祖,你这可是问了好几个问题。”说完,她倒也没有拒绝回答:“这桩案子有没有真正的了结,你吴家是最清楚的。”
更何况此时大汉朝镇魔司的办案手段,实际只是治标而不是治本。
驭鬼者能办到的,一是将鬼引走,二是令鬼短暂沉睡,这些都不是真正解决鬼祸的法子。
谢景升的办案方法比一般令司好,可他也不是真正的解决了鬼祸,只是解决了当时的麻烦,但同时将祸患也留给了后人。
“鬼祸没有彻底的解决,我身为万安县的令司,自然是要继续追查的。”
赵福生答完了吴继祖的第一个问题,接着又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至于你吴家被人做局,是很直接的一件事。”
赵福生说到这里,吴继祖急急的撑起上半身,盯着她看,显然想要得到答案。
“我听说你吴家在外走商,与镇魔司的人交好,因此得赠了这栋宅子?”赵福生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转而问了这样一句话。
“……”吴继祖听她这样一说,先是大失所望,点了点头:“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吗?可这也不能说明我们吴家被人做了局呀——”
他说了一半,话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铁青。
“我明白了。”
转二爷疑惑不解:“老爷,你明白什么了?”
吴继祖就冷笑:“门不当、户不对,原来不止适用婚嫁,交朋友也是。”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位吴老爷外表看着痴肥,实则竟是个很精明的人。
他这样一说,刘义真也明白了赵福生话中之意。
问题就出在‘吴家与镇魔司的人交好’之上。
双方实力不均,地位并不对等。
对镇魔司来说,吴家只是供奉者之一,谈不上朋友、亲近,更别提平起平坐的交往——除非其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