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竞争也就产生了。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
孙三娘神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此时听到这声叹息,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怒。
这种情绪好没来由。
她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便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下,说道:
“所以这树是不能让的,钱也是不能分的,其他人如果要眼红,便将他们打出去就是了。”她冷冷的道:
“客人们也不要觉得这钱多,每年分到手后,花销也不少呢。”
孙三娘提及过往,有些烦躁。
她本来只想说‘干爹庙’的过往,却没料到扯及这些陈年旧事,且说个没完没了,心中的火气一下上来,连忙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唇舌,疼痛刺激下她才重新冷静了下来。
“以我家为例,若是龙血香收成好,钱分得多的时候,最多一年拿了56两银子。”
‘噼里啪啦’的火焰舔舐着柴禾,热气在破庙内传递,但随着孙三娘的叙述,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寒萦绕在众人身侧。
“我家共计十七口人,我跟公婆同住,上头有两个哥哥——”
她提起婆家,又死死的将唇咬住,拳头不自觉的捏紧了,搁在大腿上头。
孙三娘看起来四十岁往上了,照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女人有了一定的阅历,且看她样子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跟着罗六卖山货,走乡蹿户,不是一般的女人,对情绪的控制应该是较稳的。
但她此时提及婆家时,却有种难抑愤怒之感,想必这件事里牵涉到了一些内情,应该是对她人生有影响的。
“呼——”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想压制愤怒,但并不成功,一双腿甚至不自觉的开始抖。
末了她挤出一个笑容:
“看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她紧紧攥着烟杆,沉默了好半晌,才又重新挂上了假面具一样的笑容:
“我家那时一年分56两银子,但一年七七八八交的税有近40两呢,剩的钱得全家老小一年共同嚼用。”
赵福生心念一转:
“到你手上的钱有多少?”
她故意问这话。
孙三娘提及婆家时难掩怒火,可见她在婆家的生活并不快乐。
这些交过的税钱未必能到她手上。
但这个女人是个老江湖了,且底子不干净,戒备心又很强,有时要想从她嘴里探口风,得用些问话的技巧。
这个时候不能让她太过于冷静。
冷静的人说话三思后行,唯有愤怒刺激下,人才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赵福生的话像是一下点燃了火药桶,孙三娘肉眼可见的脸色又更难看了,她还没有彻底平息的怒火重新被点燃,整个人有些焦躁难安。
“哪、哪有公婆在,儿媳分钱的道理呢?”她勉强的道:
“没分家呀——”
“那不是钱握在公婆手里了?”赵福生再次不着痕迹的刺激她。
“是、是的。”孙三娘强颜欢笑,点了点头。
“那公婆能公平分配吗?”
赵福生说到这里,故意转头看向孟婆:
“我家几个孩子,我爹娘还要偏心呢,十根手指有长短——”
孙三娘虽说心思深沉,但赵福生也不遑多让。
且她深谙人心阴暗,直击人的脆弱处,无论是手段、技巧,都远比孙三娘要厉害许多。
“公平个屁,日他娘的——”
孙三娘一时破防,不由张嘴就骂。
“……”张传世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暗忖:大人又在使坏,故意将人气急了。
“这些狗日的烂货,卖屁股的——”她嘴也脏,口无遮拦骂了许久。
赵福生伸出双手,将蒯满周耳朵捂住。
孙三娘骂了半晌,表情仍十分难看,整个人一扫先前的冷静,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罗六拉了她好几下,她才终于将骂声止住。
说完后,她环顾四周,眼圈通红,又有些想哭,却强行忍住了。
“真是不好意思。”
罗六扯了她一下,她将双腿一收,脸埋进膝盖里,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后,罗六接着道:
“大家别介意,她是太苦了,我这师姐当初男人出事后,她日子就不好过——”
赵福生点了点头。
她只是想刺激孙三娘说真话,但如果涉及她曾经的隐痛过往,在没有确定这些过往与鬼案相关的情况下,赵福生自然就不再追问了。
罗六此时既然接过了话题,赵福生就问他:
“孙三娘的男人出什么事了?是跟龙血香有关吗?”
罗六点了下头。
第306章 娓娓道来
“不瞒几位客人,其实我跟我师姐是一个村的,我生来这个样子——”罗六说到这里,顿了片刻,晃了晃他大得离谱的脑袋,又伸展了一双短手。
他的肩膀颇窄,衬得他那脑袋更大了。
罗六的一双手也像小孩一样大,但掌心布满了老茧,可见他生活得并不好。
他的腿也短,呈罗圈状,坐落在地时,一双脚掌相并,看起来既怪异又丑陋。
“我手上没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所以我年幼的时候,我爹娘将我卖给了一个杂耍班子,自小跟人在外学艺呢,几年才回一次家中。”
罗六说道:
“我们村就是割龙血香的,但是每年能不能割到这神龙树,是不一定的。”
赵福生没料到在这山野破庙之中,这两个路过的‘闲人’就是采割香料村落的村民,倒一时有些哑然。
但她随即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众人身处鬼梦之中。
无论是镇魔司一行来到这间山中野庙,还是路遇行人,那都是有定数的——用通俗的话说,这一切都是梦中厉鬼的本能行动。
他们踏入十里坡的地界,被厉鬼拉入梦中,便必定会经历这一遭。
赵福生借此反向推理,猜出山庙、罗六及孙三娘二人,便必与梦中厉鬼生前有瓜葛。
这个念头一涌入她的脑海,她顿时神情一振,觉得这件事情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无论是罗六还是孙三娘,都围绕了龙血香,梦中厉鬼生平说不定也是与龙血香有关的。
这个发现大大缩小了厉鬼身份排查的范围。
赵福生本来对这桩鬼案有种无处入手之感,此时抓到了线索,本来紧绷的心弦都放松了许多。
“刚刚三娘也说了,这个活得抢。”
龙血树就这么多。
老天爷长眼时,收成好些,大家分的钱也多。
如果遇上老天爷不长眼,那一年要是割树流出的龙血不多,那么大家伙的钱就少。
除了收成看天之外,同时还要防范邻村的抢夺。
这东西价值万两银子,财帛动人心。
“唉。”罗六叹了口气:
“没有这东西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村——”
他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柴火‘噼里啪啦’的烧,无头泥胎庙内七人都陷入了沉默中,久久没有人出声。
赵福生静默了片刻,令罗六望着火堆怔神了半晌,接着才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动提问:
“这龙血树有几个村的人抢夺?”
其实她问这话时,已经露出了破绽。
赵福生之前提过家里是收香料的商人,也曾前往十里坡与割香的村民打交道。
但她此时言语间却像是对龙血香的情况并不清楚,本来是引人怀疑的。
可孙三娘已经心态崩了,罗六也被回忆困扰,竟都没有发现她这个破绽。
赵福生也并没有隐藏的意思。
她准备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问出前因后果后,便再将这两人杀死,看能不能想办法离开梦境,意识回到现实。
“嗯?”罗六被她的话强行从回忆中惊醒,先是有些茫然的抬了下头,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问的话,连忙道:
“哦,原本是好几个村子哩——”
他叹道:
“早前乡下人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只知道那树有古怪,没想过是香料。”罗六道:
“我小时,家里老人还觉得那神龙树邪门,说是树皮一破就流血,搞不好是山精野魅,我家长辈曾警告我们不要去后山玩耍。”
赵福生从他话中听出一些信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