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世此时已经接受了现实,问道:
“大人,如果这里只是鬼梦,那么十里坡的人死了吗?”
“这不好说。”
赵福生摇了摇头。
“这也不好说、那也不好说——”
张传世小声的吐槽了一句。
众人说话的功夫,外间诡异绿雾里的二人已经往山中野庙走近了。
庙里火光从敞开的庙门处照出,将门前的地照亮,先前死去的罗六、孙六娘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与之前不同的,则是这二人空着手。
第一个罗六肩上挑的担子不见了!
仿佛随着‘他’的第一次死亡,他的货柜留在了野庙之中,第二个‘罗六’再出现时,竟然没有再挑担。
除开这一点之外,一切对话、情景又与之前一样。
这二人看到庙内的火光及围着火光而坐的五人时,表情有些踌躇。
一口巨大的黑棺放在刘义真的身后,那罗六脸上露出畏惧之色。
他第一次见到棺材时也有些害怕,但那时众人还没有多想,只当寻常人夜半三更在荒郊野外见到棺材心生忌惮。
此时知道内情后,再看罗六畏惧棺材,镇魔司的众人便猜测他应该是害怕棺中的无头鬼的缘故。
无头鬼的法则生来克鬼,对鬼有震慑作用。
“不知这几位朋友是哪条道上的?”相同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孙三娘子掐了罗六一把,他硬着头皮开口:
“我们是十里坡内的货贩,已经走了一天山路,这会儿又冷又累,能不能进这庙里歇个脚?”
相同的情景、相同的对话再一次发生。
张传世挤坐在刘义真的身边,双手抱腿,缩着脑袋,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中。
“相逢即是有缘,这庙又不是我们所有,两位只管进来坐就是了。”赵福生定了定神,率先出言招呼。
她故意转变了先前的态度,没有照着第一次的对话走。
二人闻言先是有些惊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犹豫了片刻,这才手拉着手进入野庙之中。
他们一进来,便带来了夜里的寒气,入屋之后抖了抖,用力跺了跺僵冷的脚。
“这天可真冷啊。”
孙三娘叹了一声。
这一句话也与先前不同,看样子之前的情景已经被打破。
赵福生心中想着,嘴里却道:
“是啊,今年的冬天真是冷。”说完,又冲孙三娘笑道:
“不如两位一起坐过来烤烤火。”
她话音一落,孙三娘眼睛顿时就亮了。
二人的目光落到了燃烧的火堆上,火焰烧得很旺,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堆垒的三块大石头上架了瓦罐,罐内熬了粥,似是放了肉,这会儿早就熟了,‘咕噜、咕噜’冒着泡,散发着阵阵香气,馋得两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情景再现后,这第二对走进来的罗六夫妇没有再挑柜子,便自然失去了柜中放的饼子。
矮小的罗六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手里的拨浪鼓转动,目光滴溜溜的转,落到罐里沸腾的粥时,直咽唾沫。
孙三娘的目光却是在肉粥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落到了赵福生与蒯满周二人身上,看了半晌,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这一次赵福生没有再喝斥她,而是向两人招手:
“二位过来坐吧,这天寒地冻的。”
孙三娘低头看了一眼罗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都点了点头:
“那再好不过了。”
说完,便向火堆走来。
张传世有些紧张,身体正发抖时,刘义真拉了他一把,算是变相的提醒他镇定。
他定了定神,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了孟婆身侧。
“几位是哪里人士呢?”罗六与孙三娘坐下来后,先是伸手在篝火上方靠了靠,借着火光的热气烤了一会儿手,又搓了搓掌心,消除炙烤的灼痛。
赵福生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们是万安县来的,家里有长辈去世,才准备扶灵回老家,徒经十里坡时已经很晚了,幸亏遇到了这间野庙,所以才进来休息一夜,准备明天赶路。”
第304章 互相试探
赵福生一扫第一次与‘罗六夫妇’碰面时的强硬、冷漠,宛如变了一个人般,露出柔和、亲切的笑容。
她的话变相的解释了棺材的来路。
罗六、孙三娘子心下一松。
一听她是万安县人士,罗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万安县?不知是县里哪户人家?我早年也在县里行走过。”
他表现得极为憨厚,说完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赵福生心中冷静的将两次与‘罗六夫妇’碰面时的场景、对话相比较,脸上却恰好处的露出几分好奇神色:
“我们是城南人士。”
她一说完,罗六就道:
“城南?我倒知道那边有个要饭胡同。”
赵福生眼睛一亮:
“那也离得不远。”
“可是巧了。”罗六一听这话,也是大喜:
“不知你们是哪一户人家,说不定早年与你们家人也打过交道呢。”
说完,又故意追问:
“诸位贵客是一家的吗?”
“是的。”刘义真点头。
赵福生微微一笑,眼神闪了闪,问道:
“说了半天,你们二位呢?是什么来路?”
她问完,又装出有些戒备的样子。
罗六将她的眼神尽收眼中,见她这会儿才害怕,只当她是哪户人家小姐,应该略受家中长辈的宠,没见过多少世面,却又比一般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多了几分胆色。
他憨厚笑了一声,道:
“是我们失礼,只顾着问客人来路,忘了报自家家门了。”
话音一落,他扭头看了孙三娘一眼,这才自我介绍:
“我姓罗,家里行六,人称罗六,这位是孙三娘子,是我的同门师姐。”
情景重置后,赵福生等人又一次与鬼雾之中走出来的罗六二人相见,这一次的‘罗六夫妇’表现憨厚、老实,但是他说的话却与先前头一回见面时截然不同。
如果赵福生猜测没错,镇魔司五人陷入鬼梦之中,被梦中厉鬼困住。
而鬼梦内的‘人’不知自己死了,也被困于鬼梦中,自然不知道自己之前‘死’了,也不明白自己此时说的话可能会与‘上一次死亡’时相悖,继而露出马脚。
从与这两人两次对话可以推测得知:二人确实是行脚商人,名字没错,罗六在生时也曾去世万安县,但是这两人的关系错了。
赵福生心中有数了,却不动声色,装着没听出他的破绽:
“原来如此,你们是师姐弟,是跟着师父学什么的?唱戏吗?”
“哈哈哈。”罗六一听这话,不由放声大笑:
“你说笑了,我这模样,哪里能唱戏啊。”他抓了抓大脑袋,将本来就扎得不太稳固的发髻抓松了些,头皮屑在半空中乱飞,张传世虽说怵这两人是厉鬼,但见他这模样,却不由自主露出鄙夷的神色,伸手挡锅:
“你仔细一些,毛都落锅里了。”
“是是是——”
罗六有些尴尬的停手,又道:
“我们学的是把戏,跟人表演杂活的。”
说完,变戏法似的将插在腰间的拨浪鼓拿了出来,递到蒯满周面前晃了一晃,手指搓动间鼓上两条细绳摆动,两粒木珠敲击鼓面,发出‘咚咚’声响。
“娃娃,我给你变个戏法看。”
他‘呵呵’笑了两声,见蒯满周对拨浪鼓不大感兴趣,便将这玩具把柄在指掌间摇甩转动,鼓点飞甩,声音不绝于耳。
蒯满周不为所动,冷冷看他。
这样的杂耍一般来说对小孩是百试百灵的。
此时的孩子大多没见过世面,一个小玩意已经足以令孩子心动了,哪知蒯满周却并不在意。
反倒这孩子眼睛黑白分明,盯着罗六看时,一种没来由的惊悸感便油然而生。
真是邪门了!
罗六也是个老江湖了。
他意识到这一招吸引不了目前小孩的注意,便又道:
“我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