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驭的气息她们都能感知,顺着镇魔司的大门出来,在门口不远处的宝鼎巷内,许驭面前摆了一条长桌:
“算命、算命,卜算命运前程,求好运——”
一盏未亮的灯摆在她面前,桌上摆了一张漆黑的不知名的皮,许驭手中拿了支旧笔,招揽着生意。
许婆婆大感头疼:
“大人将先予后取的厉鬼借她了?”
赵福生忍俊不禁,点了点头:
“先予后取的厉鬼受到压制,力量早不如前,如今百姓有生死册刘化成守护、家中有门神、灶神庇护,区区先予后取的厉鬼已经再难真的杀人了。”
所谓此消彼涨。
百姓的运势一强,厉鬼力量自然受控。
许驭借算命之术,钻些小空子,有些人贪婪求‘福’,却不知道要损些健康、寿数。
一得一失,交易正好达成了。
短时间内各取所需,彼此都满足。
先予后取的厉鬼还能受到养护,算是一举两得。
有人在许驭面前坐了下来,说是近来贫困,想求一笔横财。
许驭提笔在鬼皮上写下求财字样,交易瞬间达成。
这人会得到一发笔横财,但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兴许会因钱财数量的不同而有灾劫,不过只要不涉及人命,赵福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算命的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临走留了一文钱。
许驭也高兴的将钱捧在掌心。
她似是感应到了许婆婆与赵福生的到来,兴奋的回头,喊了一声:
“婆婆、福生,我赚钱了!”
她今日‘生意’不错,赚了十几文了。
早前她看蒯满周有一串钱,心中眼馋很久了,如今县城太平,她也有了功夫自己‘赚钱’。
此时有钱在手,许驭底气十足:
“婆婆、福生,我给你们买糖吧,巷口有张大叔在卖糖葫芦,可甜可好吃了,一文两串,你们等我——”
说完,小孩飞快举着钱跑远。
“这孩子——”
许婆婆难得露出慈祥之色。
许驭身影已经在转角处消失,但她仍担忧的拉长了脖子看。
蒯满周的气息跟着许驭消失了。
赵福生感应到这一点,突然开口:
“婆婆,你说得不错,我可能即将化为法则。”
她借此时机,飞快的跟许婆婆道:
“我感觉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兴许我不会死,可能只是意识暂时的沉睡,我不怕死,我的法则已经形成,纵使我死了,法则仍会运行。”
她说道:
“可我跟满周、大小范形成契约,我一旦意识不在,他们也随即会并入地狱。”
而许婆婆则不同。
二人只是一见如故,彼此投缘,便走到了一路。
“我走之后,你要替我看守鬼门,若有不对的地方,劳你想法周旋。”
赵福生语气平静,许婆婆故作镇定,仍探头往前看,但她的双眼却开始泛红,眼中有泪水滚动。
许婆婆不愿转头,让赵福生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她很久没有哭了。
她的泪水,早在前半生受苦时便流尽了。
许美人死时,她心中悲痛,可她却顾不上哭——她要完成许美人所托、照顾许驭。
后来前汉宫庭失火,她也没有哭,她每日游走于镇压厉鬼之间。
直至后来与赵福生相遇,她感念于赵福生性情侠义、洒脱,甘愿跟她走到一路,听她号令,为她助力。
可没想到这样的时光竟如此短暂,也快要走到尽头。
“许婆婆。”
赵福生见她不应,不由叹息着又喊了一声。
“走吧、走吧!”
许婆婆恶声恶气道:
“你化身六道,镇压法则,功德无边,天下谁有人拜你呢?有人拜纸人张也不拜你,你走时惦念这些干什么?”
她不高兴的道:
“年纪轻轻,老气横秋,我刚说的不是阿驭,说的是你啊!”
末了,又难掩伤感失落:
“老婆子这一生,朋友可少——”
“我可能命犯孤寡,先是许美人,后是阿驭离开,接着又是你——”
“婆婆。”赵福生叹了一声。
“我明白!”
许婆婆大声的道:
“那姓张的老头死了,你就很心痛,后来孟婆没了,你更难受,刘家那小子、还有姓谢的没了,就跟伤了你的心一样。”
每一个人的离逝,对于赵福生来说,就是在她心中添加一道新的伤口。
死去的人意识无存,可活着的人却还有任务。
在没有办完自己该办的事前,她无法放手。
“我能干什么?我力不如人——”许婆婆抱怨完,赵福生又叹:
“婆婆——”
“好了好了!”许婆婆将她打断。
如果她大声反驳,许婆婆反倒能与她吵上一架,可她此时就这样温和的轻唤,却令许婆婆心情沉重:
“我知道了,我这年纪,什么时候厉鬼复苏也说不准,能守一天便守一天,我能干什么呢——”
“你们全没了,最终只留下我,孤伶伶的——”
赵福生笑了笑:
“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的执念便会化为一重大山,我会再为你挑选一个品性坚毅的人,让他|她能驭使我,到时引导他|她完成我没完成的事。”
使其掌握封神榜,将地狱秩序发挥到极致。
“与你为伴,让你不至于孤独,好不好?”
赵福生的话一下令许婆婆‘噗嗤’笑出声,但在大笑之余,她眼眶之中泪珠滚落:
“我有了新人,可立即忘记你赵福生、赵大人了。”
“忘就忘了。”赵福生洒脱道:
“至少我存在过,有些人不记得,但是我在意的那些人,他们一定记得我。”
许婆婆低垂下头:
“跟大人打过交道的人,又有谁能忘记大人风采呢?”
她说完这话,既希望赵福生听到,却又怕她听到,随即又故作无事一般:
“大人是在令人修建多子庙了吗?”
许婆婆有意转移话题,赵福生便也顺从跟着她将话题转开:
“是的。经历这两年时光,万安县百姓相对生活稳定,民生复生,今年的户籍新生儿人数增加了,多子的庙宇,该建了。”
陈多子的前半生被困在后宅之中,为家事所困扰。
但她生命最后一年多的时光却爆发出非凡的力量。
她也曾为上阳郡、武清郡及帝京、万安县立下无数功劳,百姓不该忘记她的存在。
“送子娘娘庙,要建成了。”
赵福生道:
“如果我看不到那一天,你帮我看好了。”
许婆婆不快的道:
“谁都考虑到了,你自己的庙呢?”
二人说话功夫,远处传来‘咚咚’脚步声。
许驭跟蒯满周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跑回来,许驭喊:
“福生,我买糖了。”
她还没到近前,蒯满周一把将她撞开,举起手中的糖葫芦:
“福生只能吃我的!”
许驭那双灰白的眼睛中染上泪光,她咬了咬嘴唇,要哭不哭。
赵福生立即道:
“别吵,我要吃两串,我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