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咏春说:
“那里出产的矿都带着一些气运。”
秦家有一本祖谱,是当年驭鬼者驭鬼后令人秘密记录下来的,上面记载了他驭鬼经过。
“我祖上本来也是采矿人,在主脉中挖到了一块狗头金,像碗口那么大,当天他以为自己发了财,将狗头金抱回了家。”
秦家先祖兴奋得一宿都没怎么处着,本来畅想着私下偷偷卖掉金子,若有机会携家带口离乡背井换个地方做个富家翁过日子,哪知这一夜他做了一场大梦。
“梦到了什么?”
赵福生问。
秦咏春心生疑惑,不知为什么又从秦、郝两家官司之事,谈到秦家先祖驭鬼经过。
但谈驭鬼经过不涉及江文、江武二人,自然要比谈官司好得多。
他心下略微一定,说道:“我家先祖梦到这金子被人发现,对方扬言要分走一半,否则会向地主举报先祖私藏矿金。”
这可是大逆了。
若是被当地地主发现,秦家的先祖定会下场极惨,还会连累父母妻儿。
秦咏春道:“先祖一怒之下拔刀杀人。”
杀人之后他惊惶失措,深怕被官府抓到会判斩首之刑。
他立即抱金逃走,隐姓埋名十几年不敢回归家乡。
待到后来,他实在思想妻儿父母,壮着胆子改头换面回乡探亲时,却发现当日杀人竟然只是一场恶梦,并非当真。
梦里死于他刀下的邻居还活着,只是年纪老了许多,看到他时十分吃惊。
待认出他后,热情与他打招呼,还感叹说他父母当年因为儿子不辞而别,十分伤心,不久便撒手人寰,最终双双离世。
他的妻子走投无路,被迫带着他的孩子改嫁他人,才勉强保住他孩子性命。
如今归来,孩子早就长大成人,认他人为父,早记不得他是谁。
一切物是人非。
……
庞知县听到这里,既感好奇,又觉得唏嘘:
“莫非当年发生的一切,竟是假的?若是你先祖没有杀人,那岂非一场梦便误了终生?”
且秦咏春提的是秦氏先祖驭鬼一事。
这里只讲了他先祖一生遭遇,一切与鬼无关。
秦咏春看了庞知县一眼。
他昨夜也见到庞知县与赵福生同行,虽说不知道庞知县身份,可见赵福生对他颇照顾,也不敢怠慢,当即道:
“大人,实际这些都是大梦。”
他说道:
“我先祖抱着黄金在父母坟前嚎哭,哭到精气干涸倒地,以为必死无疑,哪知不久又清醒。”
待清醒过来时,怀中哪有什么黄金?也没有杀人逃命,蹉跎岁月。
父母还在,妻子也没有带儿女改嫁一事。
他靠在矿脉处不知何时睡着了,被巡逻的矿上工头逮到,两巴掌打醒。
秦咏春的话如锋回路转,听得庞知县满脸怔懵。
但赵福生却隐约猜到:
“这种大梦一生——”梦境诡异,本身就是异常警示。
秦咏春点头:
“先祖被打醒后,既怕且悔,他还在找他的黄金。”
就在这时,他看到这工头的脑袋变成了狗头金的样式,于是伸手去取。
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如同失心疯了,哪知他一取之下,先前还怒骂不休的工头安静站在原地,他一扭一拽,随即工头人头落地。
在场的人陷入了鬼梦。
许多人都看到了一大块狗头金,梦里的人境遇不同,但最终无论悲欢,尽皆难逃一死。
短短瞬息的功夫间,满矿的人无论奴仆、下民,还是管理的上户、中户,俱都死于一地。
他们死后,脸色泛金,像是刷镀上了一层若隐似无的金漆。
秦家先祖因此确认驭鬼,自此加入镇魔司,秦家发迹。
庞知县听得啧啧称奇。
赵福生则道:
“如此说来,你家先祖是因矿驭鬼。”
秦咏春点头。
赵福生叹了口气:
“年代久远,现在再去追溯当年往事,可能也无法厘清当年矿洞之中是否有人死去。”
可哪怕没有文字记录,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矿洞死人实属常事。
兴许有哪个挖矿的奴仆怀揣执念死于矿中,接着厉鬼复苏也有可能。
……
赵福生又问道:
“你家先祖大概驭鬼几年呢?”
秦咏春道:
“好景不长,没两年便人没了。”
这是正常驭鬼者结局。
赵福生点了点头:
“他死之后,那厉鬼何去何从了呢?”
秦咏秦摇头:
“我们也不清楚。”
从当日秦氏先祖驭鬼记录经过来看,那驭使的‘鬼’无形无影,唯一关联点在‘狗头金’之上。
事后随着厉鬼复苏,鬼不知所踪。
而同山县也有与‘金’有关的东西:金雕鬼像。
赵福生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秦氏先祖的驭鬼经过,极有可能与克制了同山县的鬼灯线索有关。
她细细厘清脑中思路:
同山县有鬼祸,但厉鬼大概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同山县的鬼祸之一为鬼灯。
鬼灯包括了灯祭、提灯人及金雕鬼塑相关的事,而金雕鬼塑本身是鬼,属于鬼灯所衍生的鬼伥,但它们并未失控。
此前赵福生在怀疑它们是受到了某种力量影响。
如今看来,这种压制鬼像的力量应该与它们身上的金漆有关,这是疑点之一。
而当年秦氏先祖驭鬼,鬼的法则与乔越生相似,为梦中杀人,而他驭使厉鬼的契机则疑似:狗头金。
狗头金同样也与金有关,这是疑点之二。
同山县如今的两位驭鬼者,江文、江武,据曹固所说,其驭鬼法则也似是与金有关,所以兄弟二人受金矿源引诱,去了遗江镇。
这里也涉及到了‘金’,这是疑点三。
综上所述,赵福生已经有七八成把握:同山县另一个隐藏的、与灯祭相克制的厉鬼,其法则应该与金有关。
直至此时,同山县鬼祸初见端倪,赵福生也不再如无头苍蝇。
她想清楚这一点,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几分松快之色。
曹固擅长察言观色,见她眉眼间的细微变化,不由问道:
“大人可有什么眉目?”
“确实有些想法。”赵福生也不瞒他,点了下头:
“曹大人,我问你,同山县的金漆鬼像是怎么来的呢?”
她这样一说,曹固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大人怀疑是‘金’?”
赵福生笑着看向他:
“难道此前没人怀疑?若是无人怀疑,那鬼像之上的金漆是怎么来的?”
她的话将曹固问得哑口无言。
少顷后,曹固苦笑着道:
“大人,我们同山县中,若灯祭相关的人出事之后——”他定了定神:“会有其他相关的人以黄金调和为墨,在尸身之上绘制图案,将其封存。”
这些被封存的人,有些死了便随即入葬,厉鬼复苏的人则由提灯人引导入镇魔司龛中享受供奉,成为神明,年加入灯祭巡回之内。
他的话与赵福生早前猜测差不多,赵福生点了点头,再问道:
“你提及当年郝家发家史,说郝定珠的爷郝江民曾献一块奇石研磨为墨,绘制鬼灯,因此打动了梁隅,继而受到提携,郝家因此发迹。”
昨夜双方碰面以来,曹固与她说了许多话,却没料到这样细枝末节的东西她还记得。
此时他不敢反驳,只好点头应承:
“是。”
赵福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