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众人从左出亦或是右出,都会遇鬼。
“遇鬼就遇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遇事懒得多想的范无救想法简单粗暴:
“反正无论如何都要遇鬼,要是看到了鬼,我要将它嘴撕烂,夜半三更在别人屋门口乱转,哭得晦气极了!”
他在武清郡一役,截取了鬼母太岁一部分力量,如今手中的血脐带已经能克制众多厉鬼,此时再说这样的话底气十足。
说话的功夫间,范无救眼中露出凶光,双手斜横于胸前。
他身上煞气腾腾,令得谢景升不由侧目。
这一看之下,谢景升吓了一跳。
他在上阳郡见范氏兄弟时,这两兄弟虽说身上透出些许煞气,可那时他自恃帝京金将,地位、实力俱都在这两个无名小卒之上,那时他还不屑于搭两兄弟的话。
可这才事隔一年左右的功夫,情况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此时范无救身上的煞气令他都隐隐感到慌张。
他驭使的已经是劫级之上的鬼物,可对范无救手上的那条血红脐带却带着几分畏惧之色。
此物极度难缠,若是沾上,恐怕厉鬼也难逃脱束缚。
当即谢景升便认定:此乃勾魂索命之枷锁。
他不着痕迹的让了两步,避离范无救远些。
武少春则点头:
“大人,反正进退两难,不如随意选个方向,看看前方是什么阴魂厉鬼。”
陈多子等人也赞同,赵福生便道:
“那从左侧出。”
她意味深长:
“从左侧的方向出去,离当初纸人张的张氏纸人铺近。”
话音一落,众人便往左侧方向看去。
赵福生走最前头,谢景升随后。
半空中不知何时飘荡了许多宛如飘逸在水中的细藻一样的黑色长发,一串串血珠悬挂在这些发丝里,蒯满周隐藏其中。
武少春、陈多子走中间,刘义真及范氏兄弟断后。
众人往左侧前行了十余丈,便行至街口转角,一转过街头,便隐隐见红光将整条街照亮了。
路口是条十字街道,往左侧一看,沿街两侧都是店铺,店铺的后头则是居家的屋舍。
此时每间店铺的屋檐下俱都挂了一盏小灯,灯内亮的灯油仿佛灌满了血,将外头的灯笼罩子映红。
每盏灯笼罩子上映出一张带着痛苦的鬼脸,怨毒的看向四周。
而在灯笼下,每隔三丈左右的距离,便跪了一个‘人’,那些‘人’的面前摆了一张简单的牌位,牌位前放了插香的泥堆,面前烧了一小堆火。
这些‘人’跪在火前哭。
他们每哭两声,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形同书信的物件,扔进火堆之中。
火苗一沾到信纸,便‘腾’的变大,泛起绿蓝荧荧的光,欢快的跳跃着。
‘呜呜呜。’
众人过来时,这些‘人’仍在整齐划一的哭,哭声一落,十分诡异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入火堆之中。
赵福生定了定神,正欲上前,谢景升将她按住:
“小心,它们叫了你的名,不如我——”
“不怕。”
赵福生摇了摇头:
“这些只是小鬼,伤不到我。”
她话音一落,便大步前,走至这些烧纸的‘人’前时,赵福生召唤要饭——在某些时候,要饭鬼的法则百用百灵。
她的手臂顷刻间化为鬼臂,敲击烧纸‘人’的后背处。
鬼臂二话不说伸手将这‘人’的肩膀捏穿,厉鬼煞气顷刻间将此‘人’肩膀腐蚀,露出内里漆黑的大洞。
这竟然是一个未点灯的纸人。
伴随着‘叩叩’的敲击声响起,要饭鬼的法则启动,那烧信的纸人机械的将头扭转过来,露出一张并未绘画五官的腊黄面容。
那张脸格外诡异,在这血光之下显出几分可怖。
但赵福生久经鬼案,对此视若无睹。
她接过纸人递来的纸发——那确实是一封书信,在她接过信的刹那,书信竟然自动署名了:赵福生收。
这信纸一沾赵福生手,便如附骨之蛆,一股阴寒劲透过要饭鬼的手钻入她手中。
要饭鬼的力量立马被压制,枯白的手腕迅速萎缩,厉鬼甚至来不及要赵福生索要‘报酬’,便被这股力量压制,鬼影化为黑气消失于赵福生的阴影中。
她一拿到鬼信,愣了片刻,本能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
鬼信法则独属于沈艺殊。
纸人张当年制造了多起鬼案,案件之一包括沈艺殊,他应该从中窃取了某种力量,所以此时通过‘纸人’信使,以诡异的形式将信传进自己手里。
想到这里,赵福生不由目光冰冷,看向了这封特殊的‘信’。
“这是信?”
谢景升等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赵福生点头:
“这是一封鬼信,传信方法与沈艺殊相似。”
她这话一说完,众人大吃一惊,武少春立即道:
“早知道这信由我来接了。”
他话一说完,一旁范无救伸腿往那跪在路边僵死过去的纸人一脚踢去:
“去你娘的蛋。”
他脚一踢出,手里的血脐带将纸人脖颈勒住,血光一闪形同锋利至极的镰刀,顷刻间将纸人的脖颈割下来了。
这纸人头身一分离,悬挂在它头上的血色灯笼立时熄灭了。
店铺后头的屋舍中突然传来一人凄厉的惨叫:
“鬼、鬼杀人了——”
话音一落,只见血光一闪,刘化成出现在屋舍门口,它鬼影一闪,随即遁入屋中。
‘嗷、嗷。’
后头的屋舍内不多时传来两道尖锐的犬吠。
与此同时,那上方熄灭的灯笼内突然喷涌出大股腥臭的血,接着一只带血的狗头映照在灯笼之上,血如同瓢泼一般洒落在地面上,将纸人及面前的火堆喷熄了。
……
这一幕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赵福生皱眉道:
“看来这每户外跪拜的纸人与屋内生人性命相系。”
说完,她弯腰去拾捡地上被血泼透的纸皮。
只可惜那纸被血玷污,糊成一团浆糊似的,她手一捞只摸到了满手脏污,那纸却是再也捡不起来了。
范必死狠狠的盯了一眼冲动的弟弟:
“大人说什么你怎么做,别跟没脑子似的往前头冲,到时鬼来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范无救不服气的道:
“我要是真死了,肯定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他敢冲自己的哥哥大声嚷嚷,但看向赵福生时却又难掩心虚,低声的道:
“大人,我、我错了,我只是特别恨纸人张。”
所有的事情都因纸人张而起。
张传世死于轮回鬼域,而当年轮回鬼域内发生的事又令得纸人张行事偏激,最终酿造多起鬼祸——当日范氏兄弟行使祸水东引之计,就是这纸人张指使的,目的估计在于想借范氏兄弟的手,将赵福生杀灭于年少的时候。
范无救每当想到因此人毒计,自己兄弟一开始险些致赵福生于死地,便心中憋了一股火。
此时他冲动行事后也后悔,一道歉完,正忐忑间,便听赵福生道:
“行了,做都做了,可别内疚,下回不要冲动。”
事情已经发生,大声喝斥无济于事。
她往好处想:
“小范这样做,倒曝露出纸人张动了手脚。”
现下纸人一死,屋舍内的人本该命悬一线,可刘化成到得及时,将人救下,但这家人养的狗应该成索命的替罪狗了,无辜枉送了性命。
“提前知道,没有酿成大错,总比后面一无所知,贸然动手导致大面积伤亡好。”
赵福生这样一说,范无救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自警惕,当即赌咒发誓:
“我之后只听大人吩咐,绝不擅自动手。”
他脾气倔强,范必死还怕骂他不听,此时见他真心认错,倒也庆幸,又自忖:还是大人有法子。
赵福生说完这话,又看向手中的书信。
“大人,不如这信我来拆。”武少春伸出手来。
赵福生避让:
“这信是写给我的,你们接不了。”她解释:“就如同沈艺殊的信使数量众多,无辜被索命的人不少,但最终件只能交到孟婆手上。”
她这样一说,众人便明白了。
赵福生将信拆开,信纸随即淌出血光,血光映照上赵福生的脸,化为血线,密布于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