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没有走错，这里就是城南，但是房子错了。”

　　“房子哪里错了？”

　　范无救好奇的问。

　　映入众人眼帘的房屋太过华丽，太过亮堂，可却给众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仿佛眼前的屋子无论外表多华丽，却有种鬼气森然的感觉。

　　余灵珠定了定神：

　　“这里既非早前的城南，也非重建后的南苑，我看这屋子也不对劲儿，有些像、有些像——”

　　“像什么？”赵福生不动声色的问。

　　孟婆若有所思：

　　“像阴宅。”

　　“是。”

　　刘义真点头：“像是纸糊的，烧给死人的阴宅。”

　　余灵珠的脸色更白了。

　　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是阴宅，老太太当年去世仓促，可是丧事不算仓促，两个哥哥寻了城中纸匠，花了三天功夫，不眠不休一共糊出了一栋阴宅，就跟眼前的屋舍一模一样的。”

　　她话音一落，丁大同等人也跟着脸色白了。

　　“大人，这常家太邪门了。”丁大同颤声道，“莫非我们闯入常老太阴府了？”

　　他已经心生退意，恨不能立即逃离此处。

　　赵福生皱眉看向这府邸，心中思绪万千。

　　陈多子上前一步，小声的问：

　　“大人，接下来咱们如何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赵福生身上，众人都等待着她说话。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常老太的阴宅而来，如今直奔阴宅，反倒省事。”

　　在这阴森诡异的情景中，赵福生平静的话语自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她还没有心防破碎，众人便觉得生存有望。

　　就连以为必死无疑的伍次平心中莫名都镇定了许多。

　　“可是这是城南阴宅的真像吗？”赵福生喃喃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武少春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大够用了。

　　“我们不受表相迷惑。”

　　赵福生平静道：

　　“鬼域之中出现的幻像未必是真的，极有可能是鬼域的存在影响了我们的五感。”

　　眼前所见、所听、所闻，都不一定是真的，反倒有可能是因厉鬼法则影响，扭曲了众人的感官，令得众人看到这一幕。

　　鬼是阴森、血腥而危险的，所以眼前的阴宅纵使灯火通明，众人的感官本能依旧觉得危险至极。

　　她的话令得众人心中一颤。

　　赵福生又道：

　　“回归厉鬼本身，常家的厉鬼法则据目前已知线索，可以归纳总结为：鬼祭、轮回。”

　　她细分析：

　　“而鬼祭再度细化，又可以归纳为地底出现的阴影、叫魂，轮回则可以理解为——”她顿了顿：“常家的鬼拥有分配的权力，即它可以将人的恐惧具象化，使得人心中所想、所不能的一些东西存在，窃取人的记忆，吞噬人的神魂血肉，再分配人的意识，使人认为自己已死，经历轮回——”

　　她说的话令伍次平似懂非懂。

　　总觉得这些话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一种极为可怖的信息，冲击着他的脑海与认知，令他无法、也不敢再细想下去。

第669章 真假镜象

　　轮回是真是假？

　　伍次平开始遏制不住的去想这个问题。

　　这样的问题在武清郡是大逆不道的，常家的法则拥有吞噬人灵魂、记忆的能力。

　　在祭祀的法则面前，每个被选中坐上载物的人都会述说自己的生平，无法隐瞒，所有的一切，包括隐秘在内，都会供奉给老爷、供奉神明。

　　如果他这样想了，将来轮到他坐上载物，述说生平时，这一切会情不自禁的、源源本本的说给所有人听。

　　当鬼藤吞噬他的神魂、记忆，这一切瞒不过老爷，会记入他的轮回经历，他会被扣除功德值，来生兴许会比现在苦百倍——不，极有可能他会被剥夺做人的资格，被打制成器具，供老爷们享用，只能日夜啼叫哭泣。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伍次平便打从心中开始恐惧。

　　以往的伍次平因为恐怖祭祀轮回，许多事情不敢去想、不敢去深思，只能麻木且随波逐流，过一天算一天，可此时赵福生一将话题说破，眼看不能再自欺欺人。

　　话虽如此，他仍下意识的喃喃自语：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别装傻充愣。”

　　赵福生皱眉喝了一声：

　　“你心里明镜似的。”

　　“我们此时看似是在南苑，实则有可能没有走出东园子。”赵福生的话音一落，众人肝胆俱颤。

　　“朝廷税收盘剥百姓的劳力、钱财，可武清郡的鬼盘剥的是百姓的精神。”赵福生双眉紧皱：

　　“兴许以某种力量蚕食百姓的血肉，吸纳他们的神魂，给人制造一种轮回的幻象，逼迫治下百姓为了争取‘来生’，继而努力的顺从这种鬼的统治，巩固鬼的地位、常家权力。”

　　她补充道：“信仰榨取，与承接百姓香火有异曲同功之妙。”

　　只是赵福生承接香火后，会以鬼神力量回馈百姓，而常家的鬼神则是以百姓豢养厉鬼，以虚幻的轮回假像欺骗百姓。

　　可赵福生的疑惑是：这里真的有轮回来生吗？

　　如果大梦初醒，当武清郡治下的百姓苏醒过来，发现一切只是如梦似幻，所谓的轮回并非真实，而只是鬼的法则给予的一场幻境，又该如何自处呢？

　　“有可能此时我们如同鬼打墙，还在原地打转，亦或是在鬼祭之中而不自知。”

　　赵福生道：

　　“这里没有鬼祭相关的法则，鬼影、鬼藤、载物，所以我倾向于眼前看到的是幻觉。”

　　这些属于鬼祸相关的东西，相较于眼前灯火通明的阴宅，恐怖且充满血腥的法则才更真实。

　　赵福生的话如五雷轰顶，将伍次平内心的隐忧撕开。

　　“你不应该说这些——”他摇头，语气虚弱：“我们无法走出武清郡，何不让自己的日子好受一些？”

　　若是知道有轮回、有来生，好歹还能充满希望。

　　可如果知道掌控众人的是厉鬼，所谓的来生、希望只是虚无飘渺的，众人迟早面临的是死，这样的日子让人怎么坚持得下去？

　　赵福生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不涉及原则，可以装傻充愣。但事关鬼案，只有黑白分明。”她摇头：

　　“伍大人，虚无飘渺的希望只会蚕食你的意志，打垮你的斗志，从此任人鱼肉，被动等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赵福生问完，见伍次平耷拉着脑袋不出声，便叹了一声：

　　“算了，人各有志。”

　　说完后，她目光变得坚定：

　　“但我宁愿清醒的死，也不想糊涂的活。”

　　说完之后，她看向阴宅，手臂一挥：

　　“走，进阴宅见见常老太太。”

　　孟婆等人脸上露出笑意，听闻这话，俱都应了一声。

　　苗有功、王令等人十分害怕，他们想要逃避，可在这样的鬼地方，根本无他们逃避的容身之地，唯有硬着头皮跟赵福生前行。

　　余灵珠则如受重击。

　　好一阵后，她喃喃自语：

　　“清醒的死，糊涂的活——”

　　“清醒的死，糊涂的活——”

　　她念了两声，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此行众人同时出发，人多势众，显得极为浩荡。

　　人数多了能壮胆，但同时也极易成为厉鬼法则的目标，一旦遇鬼，死伤会很惨重。

　　赵福生在进入阴宅前，驻足大门口处静默了片刻。

　　她扭头看向众人：

　　“我们干脆兵分两路。”她提议：

　　“索性分为帝京、万安县两队，我们万安县进阴宅探查，你们帝京的人留守外间，如果有不对劲儿之处，再发出警告，彼此接应。”

　　赵福生说完这话，苗有功等人内心便十分忐忑。

　　对普通的令使来说，帝京一行人中，王之仪、余灵珠都是王将级的大人物，跟着二人也不错。

　　可对苗有功这样的驭鬼者来说，他已经意识到赵福生等万安县人实力。

　　最重要的，从百里祠鬼祭看来，赵福生愿意出手搭救其他人，这才是苗有功想跟随赵福生的原因。

　　“一起吧。”

　　正当众人沉默不语时，余灵珠突然说话：

　　“如果遇到危险，我有把握将大家带出屋子，分头行动反倒容易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