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惊喜,用湿漉漉的双臂抱住他,眼睛亮得叫人心颤。
伽月情不自禁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画面瞬间消散,纯白的场域内只剩下他的手空举着,指间褪色的契痕无比刺眼,仿佛也在无情地嘲笑他。
已经成年的鲛人闭上眼睛。
终于,泣不成声。
再抬头时,鲛人冰蓝的眼中已是一片狂乱之色。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把他丢下!
*
幽暗的山洞里。
背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动静,江渔火此刻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在摸索着前进,在黑暗里待得太久,她的眼睛也快要什么都看不清了。
李梦白的身体缓缓往下滑,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把人往上抽。
有什么东西硌到她后背,硬片一样的东西。
但此时这点小小的不适已经不能让她调整姿势,她知道一旦将人放下,她就再也背不起来了。
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没有人发现,而在外面等她回去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
一想到这里,江渔火便凭空生出一股蛮劲,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走了许久。
脚下似乎湿润起来。
“嘀嗒、嘀嗒——”
耳边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她没有听见水珠滴落在崖壁上的声音。
直到一脚踩进水里,江渔火才意识到洞穴已经变了。
借着月下尘星的微光,她终于看清楚,眼前是一条地下河。
“李梦白,我们要出去了……”
沿着流水的方向,一定能找到出口。
江渔火喜不自胜,手上的劲稍一松,背上的人就整个倒在地上,就如一具无知无绝的尸体。
“李梦白,醒醒。”她连忙捧了一捧水喂到李梦白嘴边,昏迷的人只剩微弱的呼吸,根本没有张嘴的力气。
江渔火将一捧水浇在李梦白脸上,如此连续浇了几次,地上的人终于缓缓将嘴撕开一条缝,等待下一次甘霖降下。
这样连续做了几次,终于让李梦白喝进去一些。
做完这些,江渔火才咕咚咕咚自己喝了几大口,又洗了把脸。
冰凉的液体流入焦渴已久的肺腑,她总算有了身体还活着的实感。这么长的路走过来,身体早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休息了一会儿,而后想起来方才李梦白身上硌着她后背的东西。
一会儿还要背着他出去,得拿出来才好。
她伸手探进李梦白的胸襟,摸到一块方形的玉片,玉片一面光滑,一面刻划着字迹,是一块传讯符。
她将玉片拿到月下尘星旁边,借着光,却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
她摸了摸怀里,自己的传讯符果然不见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伽月给她的那颗珠子。
李梦白拿了她的传讯符和凝华珠。
江渔火往他怀中继续摸了摸,没有找到凝华珠。
地上的人喝到了水,全身每处器官便开始叫嚣着对水的渴望,他被这股渴望逼着悠悠醒转,却察觉到一只手在他胸前放肆乱摸。
他知道是谁,不想也没有力气阻止。
只张了张嘴,喉咙嘶哑,“你……要对我……做什么?”
发出的声音难听至极,李梦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嘴里这样说着,他的其他感官与其说是封闭,不如说是在寻找她的位置,他微微动了动,迎上她的呼吸,像是等待着什么发生。
下一刻,一记利落的巴掌落在他左脸,打得他刚醒转的脑子嗡嗡作响。
脑海一片混沌中,那个女人愤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李梦白,你可以利用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利用我去伤害别人。”
江渔火知道他在听着,于是继续说。
“我知道,禁灵大阵前的那一击,你原本是计划让我来承受的。后来伽月来了,谁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挡了那一下,我才侥幸躲过一劫。”
“你拿我的传讯符,是想给我师兄传讯吧。”
她只有一次在给师兄写信时,被李梦白看见过传讯符。传讯符只有互相用灵力连通过的才能传信,他拿了她的符,想要做什么用不言而喻。
“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把我的死归咎给天阙,让我的师兄和天阙去缠斗,让天阙无暇来追究你闯阵和盗宝的事。我说得,对不对?”
“你不该连师兄也算计进去。”
黑暗的洞窟里,她的声音清晰无比,清晰的愤怒,清晰的分析。
李梦白笑起来,心想她也没有那么笨,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他真为那个鲛人感到可悲,她到现在还不相信他是因为喜欢她才替她挡下那一击。
见他不反驳,江渔火算他是默认。
“你把那颗珠子藏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李梦白虚虚地回答她,“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气若游丝,力气全无,江渔火并未戒备,将耳朵附过去。
可下一瞬,李梦白骤然奋力地抬起头,将自己干枯的唇吻在她湿润的脸颊上,唇瓣张开,缀饮走一颗挂在她脸上的水珠。
这一下用尽了他的全身力气,只来得及触碰一下便重重摔回地上。
李梦白头砸在地上也不呼痛,只痴笑两声,齿间溢出一声轻叹,“好甜。”
第106章 魂术 “为什么,连碎魂都不肯给我…………
江渔火手高高扬起, 一掌就要落下去,却听见李梦白喃喃道,“好渴……要水……”
“不够……”
她只好狠狠擦了擦脸, 擦完还觉不够, 又去洗了把脸。
洗完回来踢了踢脚下的人, “告诉我那颗珠子在哪里?我就给你水。”
李梦白焦渴难耐,此时借着一点微光, 看她洗过脸后的眼睛也觉得又亮又水灵,叫人恨不能覆上去嘬一口。
“不知道……我没有拿……真的。”他抬起手, 无力地扯开自己衣襟一角,“不信,你来搜。”
他怀中江渔火早已搜遍了, 再搜没有意义,但修士藏东西,可以藏在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比如他随身的储物空间。
只是此刻她灵力尽失,即便是把他的储物空间放在她眼前,她也打不开。
他这般抵死不承认, 江渔火一时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只觉此人一肚子坏水, 实属可恨!拿到地炎藤之后,最好别让她再碰上此人。
“我好渴……江渔火……给我水……”李梦白的声音越来越低, 只撒娇一般地求着她, “给我一点儿吧……求你了……”
他完全可以拿地炎藤来要挟她的, 但他不想再让温一盏插在他们中间,他要建立的,是江渔火和他之间的直接联系, 不是因为地炎藤,只是因为他李梦白。
他知道她会心软的。
果然,不一会儿,江渔火捧了一捧水过来,冷冷地命令,“张嘴。”
李梦白乖顺地照做,任她将水倒进他口中,他一瞬不瞬地看她不耐烦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即便她这样对他,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杀了她。
“还要。”
江渔火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杀了他,但李梦白偏要顶着往上爬。他有恃无恐,知道她会给他的。
当第二捧水倒进李梦白口中时,他一时看人看得的太入神以至于狠狠呛到。
躺在地上咳不出来,爬又爬不起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直到江渔火把他扶坐起来,他咳得泪眼朦胧,先前被砸伤的腑脏被牵动,狠狠咳出一大口血来。
这口血几乎是呕出来的,比李梦白喝进去的水还多。
江渔火闻到浓重的血腥才意识到不对,拿剑一照,发现他下巴上全是血,看起来格外惊悚。
江渔火吓了一跳,“你不会要死了吧?”
背上有一只手轻缓地拍着,过了好一会儿,李梦白才顺过气来,软软地倒进身前人的怀中。他很想狠狠剜她一眼,他如今这样还不是拜她所赐!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虚弱而委屈地控诉。
“你想让我……死吗?”
“我没有……拿珠子,你为什么……不信我?”
江渔火将人拨开,放到自己背上,“别说了,我们出去找大夫。”
李梦白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渔火不再耽搁,当即把人背起便往外走。
在地下河边上休息得够久,她精力有所恢复,脚步加快,沿着河流继续走,不一会儿就看到远处有亮光。
她拍了拍背上精神恹恹的人,“醒醒,看,前面就是出口了。”
李梦白埋在她颈间的头抬起来看了一眼。
前方有一线白光,隐隐有风从那个方向吹过来,是出口无疑。他看着却忽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只低低地哼着应了一声。
江渔火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没力气理她,于是愈发加快脚步。
洞穴最后的一段路被河流整个占据,好在不深,只到膝盖的位置,江渔火淌着水也走出去了,可洞穴外面的景象却和他们进禁令大阵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低矮的山坡,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照在身上有热度,风是凉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