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什么,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为什么哭了……
当灵识看到当那双眼睛平静流泪时,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破布堵住了,异常难受。难受到他不得不放开手中的小女孩,大口呼吸起来。他是如此难受,甚至身边的人跑出去老远他都没能发现。
他这样的人,看到别人的眼泪和痛苦不是应该感到愉悦和兴奋吗?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自己……爱这个女人?
江渔火在缝隙前站了很久,目送着每一个熟悉的魂魄离开,她也在那一张张脸里寻找,想找到那个她最想见的人。
她找了好久,直到漫天的魂魄都快要走完了,只剩下一行孤零零的队伍缓慢朝着幽冥飘去,她终于在队伍尽头看到了江流云。
那个虚白的身影和她一样徘徊着,在漫天大雪里将队伍里的脸一张张看过,直到所有魂魄都找遍了,脸上才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江流云欣慰地笑起来,里面没有他的孩子,他的小江或许还活在世上。
于是,他便安然地跟在队伍后面,不再东张西望,一心归去那灵魂的安息乡,便也没有看到前方不远处,站一个泪流满面的人,在怔怔地看着他。
江渔火看着那个人释然的样子,眼泪已经全然不受控制,争先恐后地滚落眼眶。
她抹了抹糊住眼睛的泪,想要看清江流云的样子,可她越是擦,越是汹涌地不成样子,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泪水都在这一次流尽了。
她只是想好好看看他,不会牵绊他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样没用啊……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流云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抹魂影朝这个哭得不成样子的人投来好奇的一瞥,那样无声却汹涌的哭法和他女儿很像呢。若是她还活着,也该长到这般大了吧。
江流云看着这个酷似自己女儿的人,很想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背,告诉她别伤心了。但终究是忍住了,他一只鬼魂,做什么都只是徒增生人的伤心罢了。
视野中的虚白越来越远,天地间的缝隙也开始渐渐闭合,江渔火忽然惶恐起来。
爹爹要走了,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告诉他,她就在他眼前……她甚至没有好好看看他……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朝着那道白影疾奔而去,“爹!爹爹……我是……小江啊,我是……”她哭喊着,“不要走……”
不要不认她,不要抛下她一个人走啊……
却见那道白影站在幽暗的水泽前,忽然转身,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那是告别……他早已认出了她……
江渔火茫然地站定,他们离得那样近,中间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幽冥的入口正在关闭,江渔火望着里面的人和水月,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
她也该走了……
她早就该走了,那样宁静祥和的地方,不会再有痛苦了吧。她终于可以和他们团聚了……
她闭上眼睛,准备投入幽暗的怀抱。
忽然间,却有一双细小的胳膊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死死往回拽。
“不要进去!不要去啊……姑姑……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个小小的人在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让江渔火一时间无法再前进一寸,她哭喊的声音比她还大。
“你还有我,还有温师兄、张师父……”滚烫的眼泪落在江渔火背上,小京哭嚎着,“我也是你的亲人啊……”
那些人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只是一瞬间的晃神,幽冥对她的诱惑就开始散去。江渔火睁开眼睛,入口只剩下半人高,她的父亲还站在原地看着她,慈爱的眼睛里带着欣慰,似乎很高兴她如今身边有了陪伴她的人。
江流云笑着对她摇头,缝隙彻底闭合的那一刻,她看见他在说话。
他说,“忘了过去,好好活下去。”
撕裂的夜空彻底弥合,响彻全城的犬吠也停止了,所有从封禁中出来的魂魄都消失了,整个西都城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大雪还在飘落……
千里之外的平海郡。
魔被从温一盏的身体里驱赶出来,鲛人凝结着强大术法的箭射穿了魔的元枢,将其彻底钉死在地面上。
魔气散去,露出原本形似蝙蝠的躯体。
山洞中的二人认出来,那是一只魇魔,专门用梦境杀人,在梦里吸食人的情绪,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他的养料。
但那只垂死的魇魔却对着鲛人发出桀桀怪笑,“给你编织的美梦你不要,那就去沉浸在痛苦里吧!”
一道潜伏在黑暗里的魔气电射一般冲击向那座最后的琉璃柱,伽月来不及阻止,就看见琉璃的柱身骤然迸裂,里面的水和身体在一瞬间倒下。他连忙接住那具湿漉漉的身体,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
临消散前,魇魔发出尖利的啸叫,“去看看啊,去看看她都经历了什么?”他回味似地发出咂嘴的声音,“她的梦,很美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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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补一下:设定里这个世界里是没有轮回的,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下辈子了,去了幽冥就是永远不会和活人再见了
第192章 泣血 “没关系,你可以等我长大。”……
伽月做了一个梦。
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只浴桶里,鲛身的巨大鱼尾有一截露在外面,一颗毛绒绒的白发脑袋趴在浴桶边缘,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他的鳞片, 捏捏他的尾巴。
尾巴不自觉抖了一下, 水哗啦啦的,那颗脑袋立刻就转了过来。
一张灿烂的笑靥看向他, 轻轻埋怨,“你终于醒啦, 我等你好久了。”
陡然间看见那张鲜活明艳的脸,他不由看得有些呆了。隔了好久,直到少女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才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低头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等我做什么?”
“等你去成亲啊。”
他陡然间挺直了身体, 尾巴因为过于激动在水中猛烈地拍了一下,水花四溅,将少女的脸都打湿了。
“成……成亲?”他不可置信地问。
少女胡乱抹了把脸, “对啊, 今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大家都在等我们呢。”她歪着头看他,皱着两条秀丽的眉毛, “你反悔了?”
他迟疑着回想了一下, 想记起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却见少女肉眼可见的生气起来,“你真的反悔了,那不成了!这个婚不成了!”
她说着就要气鼓鼓地往外走, 他连忙慌乱地拉着她,“不是!我不是反悔。”
他用指腹拂去她下颌的一滴水珠,抬眸望向那双流淌着光的眼睛,“那你……喜欢我吗?”
少女忽然凑过来,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但却让他的心脏都几乎忘了跳动,耳后轰然烧起来,烧得他脑子晕眩,他听见少女回答。
“当然了,我喜欢小海,想做小海的伴侣。”
“我可是不经常喜欢人的,尤其是……”她略略垂下头去,金色的眸光故意移开去,“像你这样喜欢的。”
他情不自禁回吻过去,压抑不住甜蜜和笑意,凑到她耳畔。
“我也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少女眨了眨眼睛,小声嘟囔,“那你究竟对成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明明之前是你说要成亲的……”
他继续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向她求婚了。
彼时某个平常的夜晚,她光着脚坐在廊下,两只腿垂着一前一后地晃,对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躺在浴桶里看她的背影,忽而就想坐到她身边去,他不要在她背后了,他要到她身边。于是,成亲的请求便脱口而出,而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他隐约觉得奇怪,他怎么会这样快的向她求婚,明明她还未到适婚年纪。可心中却隐隐有股不安催促着他,仿佛他要是不尽快和她成亲,她就要和别人结婚契。脑中有一袭刺眼的红衣闪过,浮现出双冷漠的眼睛。他摇了摇头,不可能。
“你还太小了,我……年纪比你大。”
少女摸了摸他的脸,“可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呀,你能大我多少?”
他脸色一红,按住那只手,垂眸低喃,“可能……可能有二百岁。”
少女的手一顿,“这样啊……”
他慌忙抬头,她是嫌弃他了吗?
却见少女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认真道,“没关系,你可以等我长大。”
她指腹轻轻抚他的脸颊,“但是小海,你不要走得太快。等等我吧,我会很快长大的,不要让我追不上啊。要是追不上你,我可能就不要你了。”
他用脸颊蹭她的手心,“我等你,会一直等。”
少女笑起来,眸光温暖璀璨,“那就说好了,不许反悔。”
她伸出一只小拇指,在他面前动了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的笑容却在这一刻忽然淡了下来。
那只小拇指上有一圈黯淡的痕迹,一条失效褪色了的契线。
少女催促他,“快点呀小海。”
他听话地照做,两只小拇指像从前一样勾缠住,但两条同样黯淡的契线让这一刻的承诺变得像个笑话。
少女不解地看着他,“你不开心,怎么了?”
白发金瞳,闪闪可爱。
多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抿起唇角,摇了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后指尖在她额心一点。
他化出双腿,抱住软倒下去的人,将她抱到榻上,闭上眼睛紧紧抱了好一会儿,最后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的鬓边,“等我。等我带你回去,去见长大后的你。”
而后,彻底走出这场魇魔为他编织出来的美梦。
……
幽暗的魔窟里,伽月接住了那具从琉璃柱中倒下的身体。
怀中的人还和从前一样,即便是睡着了,脸上总带着丝不服气的神情,鲜活地就像那个灵魂还在这具身体里。
只是浑身冷得像冰。
她的身体从来都是温暖乃至灼烫的,从未这样冰凉过。
这样寒冷的冬天,她一定是觉得冷了吧。
伽月将人紧紧拢在怀里,可惜他的身体没有一丝热度,即便这样亲密相贴,也不能给她丝毫温暖。
他掌心按在她的后背上,用灵力将她湿透的身体烘干。
衣料贴在身上,他的手很容易就感受到底下有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在她肩胛的位置,左右两边对称着,各有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