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想了想做出个大胆的决定,将手中银枪插到地上,缓缓朝眼前的怪物张开手臂。
“阿清?”
他缴械投降,若赌错了就是死,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是她,就不能再动手。
怪物一步步朝他靠近,温热粘稠的身体将他抱住。
有一只黏黏湿湿的手放在他的眉心,那黏腻的气息离得很近,李玄度闭上眼,强忍住心里的抗拒,愣是一步没后退。
不消半刻,眉心的手不再是湿糊的触感,变得冰凉凉的,像酷暑里刮过一阵凉风,灵台一片清明。
睁开眼,抱着他的果然是苍清,她一脸欣慰,笑说:“玄郎这回终于认出我了?”
李玄度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做的决定,再看四周,白榆和姜晚义他们竟也是见人就打,若不是夜影刀没带上场,恐怕此时已经见血,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和姜爷对上的怕都得躺床上几月下不来。
那些早就落马的郎君们,也都互相厮打在一处,张嘴互咬,或是躲得远远的,却又不跑出场,马儿嘶鸣着,在场中转圈狂奔。
“又有异族作怪?”
“不见异族,应该是阵法幻象?”苍清放出神威,想定住场上众人,“得赶紧找到阵眼,破了幻象。”
可神威落进阵法中像是进了茫茫宇宙,散的无影无踪,丝毫不起作用,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依旧陷在幻象里。
足以说明设阵之人道行极高,场上人互相打得狠,几乎是以命搏命,如此下去必然会死人。
可如今祝宸宁失忆,他们又不擅长阵法。
苍清这么想着不自觉目光扫到台上,惊呼:“区域扩大了?”
台上也打起来了,在场所有人,只剩她和李玄度以及同风是清醒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瞧见今日马球赛的彩头,姚黄牡丹。
不知何时已经盛开。
李玄度拔起插在地上的银枪,“你去找阵眼,我去维护秩序,以免出人命。”
说是维护秩序,但场上众人如今失了神志,以他如今的修为,以一敌众无异于自找死路,苍清拦住他,“等会,这花有问题。”
她朝着远处放在桌案上的牡丹花打出一团火球。
李玄度的银枪也同时扫过去,花身上闪过一道白光,化掉了银枪的杀气,和苍清的火术。
“果然有问题。”
苍清带着李玄度近到桌案前,用手掐花叶,摸起来碰起来,都和普通的花没有区别,却掐不断。
看来这花就是阵眼。
李玄度也道:“得尽快想法子将这花毁了,破掉阵法。”
他又捏决试了几次,牡丹花依旧完好无损,其间阿黎还一直干扰他。
小家伙扒着苍清的衣襟,鼓起脸颊,坚持不懈“wuwu”朝他吐着小火球,用两只大眼瞪他。
李玄度不厌其烦地挥开火球,轻轻捏了捏阿黎的双角,讨饶道:“嗲嗲知错,别放火啦。”
“咕叽咕叽”像在捏软糖,阿黎不满地甩头,从苍清的怀中爬出朝他跳来,他慌忙伸手去接,阿黎竟悬停在他掌心之上,两个小翅膀不停地扇着。
“呵哟,小阿黎会飞了。”
刚说完,阿黎就跌在他手心里。
仍旧不消停,小翅膀一鼓劲又飞到牡丹花上,阻止不及,阿黎已经张口啃上花瓣。
一口一口……
吃得很香。
每吃一口,都能感受到周边环境的变化,花越吃越少,阿黎抱着花瓣摇摇欲坠,李玄度用手托住阿黎,感叹:“不愧是我阿女。”
竟这般误打误撞破了阵眼。
“看来牡丹比彼岸花好吃。”苍清和他面面相觑,问道:“你觉得设阵之人是谁?”
“金仙道人?”李玄度说道:“此人似乎对我们极其了解。”
苍清点头,“他到底什么目的?”
这阵法瞧不出名堂,但凭花防火这一点,就像是专为他们而设,一时又想不通金仙道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单为魏紫花神报仇。
李玄度回道:“金仙道人与东宫合作密切,所求或许是玉京。”
一朵牡丹花下肚,他将阿黎拎回来,大了一圈的小阿黎仰面躺在他掌心中,腆着肚子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阵法就这么轻而易举被阿黎破了,恐怕连设阵人也不会想到机关算尽,最后毁在荤素不忌的仙家上。
李玄度将阿黎塞回怀中,“玉京里真是遍地宝物?”
“真的,但也要有命拿,有本事用。”苍清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今日是谁提出来拿这姚黄牡丹做彩头的?”
“牛怀景!!”
身后传来姜晚义的怒吼,“你敢咬老子!”
苍清回身看去,场中渐渐恢复神志的众人,各个打的鼻青脸肿,满身血口子,还有几个骨折的,躺在地上哎哟哟地叫唤。
经此一事,谁也没了继续开宴打马球的兴致,好在阵法没有扩大出去,只有他们这一片如此,喊来家仆随侍将各家的主子领回家后,也就散了。
回去的琞王府马车里,六人坐在一处,陆宸安正在给姜晚义的手臂上药,疼得后者咬着牙恨恨道:“三娘,只要你发话,老子今天就能冲进东宫,将赵峥那厮给结果了。”
说起东宫,李玄度也是一脸厌烦,“要不是阿清拦着,还用得着你,我早就将他杀了。”
苍清懒洋洋倚在靠背上,“你俩真不在乎弑兄的千古骂名?”
“不在乎!”双生兄弟异口同声。
李玄度:“赵峥可从来没顾念过兄弟情谊。”
姜晚义:“刀都数次挨到脖子上了,再不回击岂不窝囊?”
“好。既然如此,本仙姑先问几个问题。”苍清坐起身,正色道:“你说今日是牛怀景提出要拿姚黄牡丹做彩头?”
姜晚义点头,“他说他爹喜欢牡丹,想拿回去讨老爹欢心,还是小爷亲手挑的花,随手一拿怎么运气就这般好。”
“还说呢!”白榆揉着手腕气鼓鼓瞪他,“本郡主差点死你手上,你是不是早就想杀妻了?”
“没有!哪敢啊。”姜晚义语气立刻软下来,“阿榆,你要信我,不管何时但凡我伤你,绝非我真心所愿。”
白榆冷哼,“谁信你。”
“十哥他……”
李玄度刚想添油加醋,苍清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官家不是有换储君的想法吗?我们不如添把柴?有时候杀人未必要亲自动手。”
被捂住嘴的李玄度含糊说道:“你要借刀杀人?”
“没错。”苍清继续压低声:“水鬼案、猫妖案、冥婚案、祭剑案、包括这次的牡丹案,都有东宫的影子,官家明明知道却迟迟不动太子,想来一是顾念亲自抚养的父子情分,二是缺直接证据,你将太子的罪证呈上去,给官家添点堵。”
“官家最在意的是什么,你就呈什么。”
众所周知,官家最在意的就是玉京,也就是身下的王座,不管太子最初的目的是不是玉京,官家只要起了疑心,那么废储就是迟早的事。
但琞王与东宫不合,人尽皆知,他递上的证据总是缺些力度。
“阿榆你别忘了给长公主递消息,太子与西夏勾结的事,想来长公主很有兴趣。”
“还有给昭王也找点事做,你们还记得赵隐今日对十哥说得话吗?他说‘你还想再死一回’。”
姜晚义诈死的事,除了他们六人以及他师父、牛怀景、长公主和李观书外,就只有暻王赵殊知道。
姜晚义瞬间明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赵殊明着是太子的人,暗地里是昭王的人?”
文郡主也是昨日才刚得知姜晚义还活着,以她对赵隐的态度,不至于那么快透露出去。
苍清点头,“不能百分百确定,只是猜测,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别看这二人表面不合,但实际赵隐极其袒护赵殊,赵殊亦是如此。”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既然我们一直被针对,那不如把他们都拖下水,将水搅浑。”
她指指李玄度,“今日这阵法的事由你和大师兄去查。”
又指正在闹矛盾的晚星夫妇,“张皇后与牛归之的旧事你俩去查。”
陆宸安点点自己,“那我呢?”
“你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孟婆汤的解药。”苍清瞧着一脸淡然的祝宸宁,叹气,“也不知道孟婆到底要送我什么礼。”
又没法回去问,自那次后他们就上了冥府黑名单,崔府君画了他们六人的画像,贴在冥府各处,一人悬赏万贯冥钱。
最可气的是冥府的街道上新装了许多照妖镜与识相透,尤其是忘川亭和泰媪家附近。
但凡有鬼见到他们踏入冥界半步,就会立即拉响警报,崔府君养的地狱恶犬闻着味就来了,撵着他们跑。
李玄度问道:“那你呢?”
苍清嘻嘻笑道:“我自然有其他事要忙。”
李玄度再问,苍清也只是打哈哈蒙混过关,显然是不打算说。
第285章
一晃大半个月, 今日七月半。
琞王府,万里居。
书房门大开着。
苍清把锻造好的两把宝剑装进剑匣,最终她还是按照观澜与飞虹的样式, 重新给陆宸安打了两把剑。
“小师弟!”祝宸宁从廊下走进来,见屋里只有她, 又退出去,站在门口问道:“小师弟呢?”
苍清合上剑匣,“今日中元节, 他被俪娘娘喊进宫里去了。”
“天都黑了, 还未回?”祝宸宁问。
夏日的天黑得晚,经他提醒,苍清恍然发现,似乎已是戌正,宫门早就落了,李玄度今夜要是不回来也该让人传话的。
“双喜!”她朝屋外喊道。
连喊几声, 来得却是金宝, “大娘子,双喜随殿下进宫去了。”
苍清点头吩咐:“你去宫门口等着, 看看殿下有没有话带出来。”
等金宝退下, 苍清才对祝宸宁说道:“大师兄进来吧,坐下说,门都开着,廊下也有女使来回走动,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