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兆府郭员外家再次正面遇上时,她一眼便认出他。
趁他发愣偷偷绊了他一脚,可惜姜判官忙着一见钟情,还以为是自己慌了心,才不慎掉入湖中,却不想想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去。
他当她良善第一时间就将他救起,她不过是想戏耍他。
他当她是照进生命的星芒,她却是一颗凶星。
后来他知晓了她的郡主身份,二人各怀鬼胎对当年这事只字不提,互相扮着善面。
其实她同他是一路人,白面黑心,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白榆将薄毯盖在姜晚义身上,俯下身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若是他有朝一日知晓自己的心上人,不知暗害过他几回,还会是心上人吗?
白榆吹灭桌上烛灯,放轻脚步划开门闩,悄然出了门。
漏进月光的屋里,榻上之人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个自嘲的笑,眼复又阖上,因那个吻陷入昏睡中。
隔壁屋里。
苍清还同李玄度在美人榻上对弈。
她执黑子,“我同阿榆下棋时总不得胜。”
“郡主在宫里免不了要学习琴棋书画,厉害很正常。”李玄度落下手中白子,“吃你一子。”
“我是扑吃,置之死地而后生。”苍清神态自若,黑子放在眼位,“几方势力蠢蠢欲动,不如将他们全引在一处?”
“阿清有长进,棋路诡谲,步步陷阱。”
“这么简单的陷阱你会没看出?又故意让我。”
“没有,”李玄度轻笑,在棋盘上应下一子,又敛起眉肃容:“此次的事似乎和妖界、上界均有所关联,一招错,步步错,需万分谨慎,你有几分把握?”
“五成,都说擅弈者善谋,阿榆最喜用相思断,名断实连。”苍清拈着黑子在指尖摩挲,徐徐落下。
“而玄郎每一步看似分散,实则处处关联统筹全局,等着大杀四方?”
李玄度摇头,“才五成,你这一子未免太冒险。”
苍清:“主动出击,逢危就战,势孤玉碎。”
落子的速度渐快,屋中只剩棋子与棋盘撞击的“啪嗒”声。
一局下罢,苍清莞尔:“玄郎输了。”
“我服输,你靠过来些,把眼闭上。”
“是有奖励?”苍清笑眯眯的,身子靠向放着棋盘的矮桌,又乖乖把眼闭上,“玄郎要亲就亲,怎么那么见外,还让人闭眼。”
李玄度也倚身前倾,却是手中结印,快速轻诵出咒语。
“以吾之名,以吾之身,结生死契……”
伸指点在她额前。
苍清隐约听见咒语,身子本能往后撤,可已经晚了一步,金光自她额间发散,迅速罩满周身,许久才消退。
她睁开眼收起笑,“李明月你疯了?对我下生死咒?”
“本就是我将你推上的这条路,往后路途凶险,你受的伤都由我替你承担。”
“你把咒解了!”
“不解。”李玄度下了榻走到她身前,将她抱起,往床边走去。
“除非阿清哪日强过我。”
“李明月你卑鄙!你无赖!你厚颜无耻!你毫无道德!”苍清愤怒地在他怀里甩着脚,拿头撞他。
他还要调侃她:“你是练过铁头功吗?头那么铁。”
她力大,几欲挣开,“你少拿我来促狭!”
“阿清想听响?”
苍清立时不动了,安安静静搂住他的脖颈。
李玄度眸光如水,笑着安抚,“只要阿清平安,我就平安。”
“李明月你这个痴儿!傻子!我现在最最怕的不是鬼。”
“那是什么?”李玄度将她抱到床上,自己也上了床解下纱帐。
苍清却不再答他,倒头将脸往枕间一埋,闷声闷气地说道:“睡觉!”
傻子!傻子!最最怕的当然是你会因我而死。
《鲛人瞳》卷完。
-----------------------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两章,一会11.30还有一章。[亲亲]
-
(1)扑吃是指落下一子故意让对方吃掉,以达到吃对方更多子的局面。
(2)相思断,‘断’是围棋术语,相思断即为看似两边棋子毫无关联,事实上藕断丝连。
(3)“逢危就战”,“势孤玉碎”,均是围棋术语,十句口诀中的两句。
“置之死地而后生”,原为兵法,此处既是指卦象,也是围棋中的一种手段。
《天龙八部》中有一局珍珑局,便以自杀棋子来获胜。
第182章
洪州城三足县。
秋风萧瑟, 黑夜无边。
月初的月色黯淡无光,零零散散洒在某处破庙的石阶上。
阶上站着一位华服女子,仪态高雅, 云鬟雾鬓,年约三十五六。
她说话时, 自带一股威仪。
“郡主可寻到东西了?”
穆白榆站在杂草丛生的前庭,与这女子面对面,不怯却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张扬。
“没有。”
“郡主既然没有寻到东西, 就动手吧, 也是时候了。”
即使夜色很暗,不大能瞧清楚,白榆也能感受到对面人盯在自己身上,那锐利坚定的目光。
她踟蹰着不答话,似乎这般就能拖延着时间,不必面临抉择。
那女子再开口, 语气并未因她的沉默而着恼, 依旧沉稳如水,“郡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若下不了手, 本宫让你师父过来。”
“不用,我自己来。”白榆急忙应声,明知德顺长公主是在逼她接话,可仍是不敢冒险,师父的能耐她见识过。
她犹豫着询问:“母亲,他非死不可吗?”
“郡主切不可感情用事,你们身份对立,如若他知你所行之事, 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德顺长公主朝她丢来一个小玉瓶,说话的声音放得温和了些,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劝诫。
“榆姐儿,你且记着,人一旦得到某样东西,便会忘了曾经垫脚仰望星辰,求而不得的感受。”
白榆攥紧手中的玉瓶,仍然倔强地问出了原本不该问得话:“那母亲同师父呢?也是如此吗?”
德顺长公主有一瞬间的沉默,幽幽说道:“人都是如此,得到了便不会珍惜,本宫同你这般大时也曾几度迷茫,欲生欲死,可真正面临选择时,才知情爱是最不值当的,利益与权力才是维系关系最可靠的手段。”
她说这话时多了平日里绝对不见的怅然,可再开口又恢复天之骄子该有的从容气度。
“你的美人计有本事让他倒戈吗?”
“本宫不逼你,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先去试试,看他会不会违背原本的心意来选择你。”
白榆并非不明白其中道理,她其实早就试过,那本破书不就是隐晦的试探吗?
她既害怕他看清她的伪装,又期待他发现真相,想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可二人间这层薄纸还未捅破,他没有做出选择,她也就不知该如何抉择。
“知道了,更深露重,母亲保重身体。”白榆将玉瓶收进袖中,转身走出破庙。
她的身后,德顺长公主赵韵仍然立在阶前,惨淡月色打在她脸上,藏不住她眉心淡淡倦意。
有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旁。
此人肤色极白,近乎惨淡。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劲服之下胳膊和腿紧致的肌肉,都在显示着他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站着。
长公主赵韵却先开口:“观郎认为本宫刚刚说得不对?”
李观书轻应,“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同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赵韵扯出个笑来,“观郎且看着吧,看那后生会不会选她。”
“也许他会的,殿下别低估了郡主的美人计。”
“美人计啊……”赵韵眸光落在院中的荒芜之处,似是想起什么旧年往事。
“本宫培养她,保她高官厚爵,就是看中她红尘不上心的性子。”
白榆的绝色容颜是把利刃,汴京有多少青年才俊,甘愿拜倒在她的罗裙下,连那六皇子不也是?可她何曾动过心,每次都是又快又出色的完成任务。
“不曾想这孩子也会深陷歧途,之前给她的情人蛊,她就没有好好执行任务,本来和赵玄的婚事该水到渠成……让赵玄成为她手上的利剑。”
赵韵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她迟迟不下手我就该意识到的,两个九皇子,她都没拿下,终归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殿下当知越是不懂情爱的人,在动心后往往会比旁人更执着更猛烈。”
“那观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