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想要反驳，说他不一样。

　　可究竟哪里不一样呢，连艾伦自己也说不上来。

　　爱丁堡的冬天漫长而又寒冷。

　　在这样难熬的季节里，每年总是会有很多贫穷的市民悄无声息冻死，城市外，一望无际的墨蓝色大海上已经飘起了片片浮冰，可总有生活难以为继的渔夫，在这种寒冷天气里出海捕鱼。

　　艾伦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了这些人身上。

　　他向市长请愿，帮助下城区的穷人们筹集取暖用的炭火，也从医院里买来大量化学药品，再配合光明教廷的治愈术，每天在海边顶着寒风，给那些渔夫们治疗手上的冻疮和关节变形。

　　他还去了那些会被常人诟病的声色场所，一遍又一遍帮助那里误入歧途的女孩子们，带她们回家，或者是重新介绍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有很多的人非常感激艾伦。

　　居住的小旅馆里，塞西莉亚经常看见有少女将玫瑰花和礼物塞进艾伦的门缝里。

　　但也有很多人忘恩负义。

　　比如说将圣骑士的帮助视作理所当然，甚至在某一天艾伦因为急事而没有及时去港口边给他们看病，而纠结了一大堆人谴责艾伦的渔民，还有故作可怜骗钱的妓/女、因为炭火分发不够，年老的奶奶冻死后，反而开始怨恨艾伦的小孩子……

　　那个怨恨艾伦的小女孩在他累到睡着以后，偷偷熄灭了壁炉里的火焰，抱走被子，又将房门锁上。

　　醒来后的艾伦没有跟那个小女孩计较，在教育之后，将她送到了一户愿意收养孤儿的家庭。

　　塞西莉亚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奇妙和不可思议。

　　他明明时至如今都在郁郁寡欢，可偏偏在这样的心情下还愿意去帮助其他人。

　　这个金发蓝眼的青年，心中似乎永远有一束温暖的光芒在照耀，哪怕是落入再灰暗冰冷的世界，也会在短暂的暗淡之后重新明亮起来。

　　夜晚，在爱丁堡蜿蜒曲折的小巷当中，艾伦与塞西莉亚并肩行走。

　　“那个小女孩那样对你，有什么感觉？” 塞西莉亚问道。

　　艾伦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说道：“最开始是愤怒，甚至很想揍那个小女孩一顿，但是冷静下来以后，我就不怎么生气了，孩子之所以称之为孩子，正是因为他们的天真无知和需要教育，况且那个小女孩也非常可怜。”

　　“哦”塞西莉亚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塞西莉亚，能做到真正宽容高尚，宽恕所有人原罪是神明，而不是我。”艾伦又说道。

　　他依旧为了乔安娜和同伴们痛苦，一想到他们就心脏抽痛，却也已经在试着不再自我厌恶。

　　深蓝色的夜空上星辰闪烁，冬天已经远去了，爱丁堡吹来的风里带着温暖的气息。

　　路边高大的白桦树上，已经有绿芽探出。

　　“谢谢你，塞西莉亚。”艾伦说道。

　　艾伦很难以说清楚自己心中的感。

　　他就好像生活在四面高墙的房间里，房间里金碧辉煌，水晶透亮，有无数面孔模糊的人影反反复复的对他说牺牲、慈悲、正义、勇敢、保护所有人、不要犯错……

　　可是却有一个古老的血族，将这个金碧辉煌的房间打开，一遍遍将做着噩梦的他叫醒，同样反反复复的说，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也可以软弱和退缩。

　　艾伦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回头向塞西莉亚看去，俊朗的面孔上带了罕见的小心翼翼。

　　“塞西莉亚，我、我是说……觉醒了血脉之后，我的寿命也会变得非常漫长，等到将来我报了仇之后，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继续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第66章

　　“啪——”

　　听到这里, 林恩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

　　塞西莉亚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林恩讪讪地收回了手。

　　“那你答应了没有？”林恩紧张的问道。

　　艾伦话中隐藏的告白含义非常明显。

　　他在向塞西莉亚求爱，并且没有请她立刻答应，而是给予一个交往的机会。

　　想到当时, 塞西莉亚翘了翘嘴角，说道：“他还年轻，或许分不清什么才是爱, 我和艾伦说，如果十年之后，他还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就来找我吧。”

　　林恩有几秒的时间说不出话来, 停顿了一下, 才喃喃说道：“那……血族始祖怎么办？”

　　他不敢想象血族始祖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塞西莉亚目视着他, 很困惑的轻声反问道：“那我的尊严又该怎么办”

　　她忘不了年少时对亚尔维斯的依恋和爱意, 更忘不了后来的伤害与痛苦。

　　没有人知道当她把另外一个人当成全世界, 满心信赖与爱意，那个人却在欺骗她时的痛苦。

　　更没有人知道，那一年她孤身一人被囚禁在高高塔楼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与自己手腕上铁链时，被践踏的尊严如何破碎消失。

　　她在黑暗的房间亲手刺穿自己心脏，回忆起潦草短暂的一生，却发现所有快乐和安心的片段都是虚假谎言。

　　那时她是真的想要去死, 结束灰白阴暗、看不见希望的人生。

　　后来她花了那样漫长的时间, 去找回那个丢失的自我。

　　亚尔维斯就在夜色宫殿。

　　只要她一回头, 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像从前一样, 沉浸在温暖而虚幻的梦境里，什么也不用想。

　　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要一遍又一遍和本能对抗, 和被驯养了的习惯对抗，让自己不去回忆亚尔维斯，重新找回那个在童年时就已丢失了自己。

　　林恩明智的没有再对自己不了解的二人过去发表看法。

　　“那也不需要和艾伦在一起，你明明不爱他啊”林恩说道。

　　“不需要爱，我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塞西莉亚闭上眼睛，流露出一点与少女外貌极为不相符的疲惫无力，紧接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林恩，和你不一样，我老了，别忘了我们是血族，就说外表看上去再怎么年轻，实际上也已经垂垂老矣，一个人活着太孤单，如果有人愿意陪我，我会很开心。”

　　林恩动了动嘴唇，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塞西莉亚看在眼里，又说道：“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会是亚尔维斯。”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坚决，落在清冷淡薄的月光下，像是划开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林恩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了爱丁堡之前，血族始祖将他叫过去，坐在窗边的高椅上，双手微微交叉，倾听他讲述与塞西莉亚每一次相见片段时的专注姿态。

　　林恩感觉到了胸口发闷，却分不清楚是为谁。

　　“不说这些事情了……”塞西莉亚率先笑起来，站起来说道：“……你来的正好，我要去大峡谷，你要一起去吗？”

　　“去那里做什么？”林恩问道。

　　大峡谷是位于北边大陆一座峡谷，地势很独特，就像是一条连绵起伏的山脉被从中间劈开形成一样，壮观巍峨，近年来更是被科学家测量出是全世界最大的峡谷，因此平添了不少名气。

　　除了一些喜欢钻在深山老林里的探险家，一般没有人会去大峡谷。

　　“找天空之城。”塞西莉亚说道。

　　“当然要去。”林恩说道。

　　紧接着，塞西莉亚与林恩商量了一下出发的时间和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并且开始先行准备。

　　约定好后，将要离开房间的林恩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条项链递过来。

　　银白细长的链子，上面挂了一一块黑水晶一样的晶体，紧握在掌心里的时候，会隐约感觉到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发散。

　　塞西莉亚一眼看过去时，还以为是亚尔维斯曾经给过她的那条项链。

　　再仔细看，才会发现有所不同。

　　之前亚尔维斯给予他的永恒之心碎片，已经先后和西西里群岛、爱德华一世手中的碎片融合，看起来大了不少。

　　而这条链子上的永恒之心，依旧只有指节大小。

　　“这是哪里来的？”塞西莉亚问道。

　　“陛下让我给你这个。”林恩说道。

　　塞西莉亚明显不愿意再过多的提起亚尔维斯，但他已经从血族始祖手中接到了命令，不交给她也不合适。

　　果然，对面少女姿态的黑发血族说道：“我不要，你还给亚尔维斯吧。”

　　“好吧。”林恩无奈的耸了耸肩，将这块永恒之心的碎片重新塞回上衣口袋里。

　　他得收藏好不被任何人发现，平平安安重新交还给血族始祖，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来也是独特。

　　永恒之心的碎片，明明是千年以来被无数人和势力争夺的至宝，可是在这里，却被这两位血族大佬推来推去，都不想要。

　　去大峡谷找天空之城的计划，艾伦在得知以后也加入了进来。

　　他是为了间接寻找爱德华一世的下落。

　　当初在帝国都城释放大爆炸又落荒而逃以后，爱德华一世一路逃跑到地中海的圣地附近，紧接着，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不管艾琳女王多少次彻查，都没有找出他的下落。

　　艾伦怀疑他是被什么势力给隐藏起来了。

　　以爱德华一世对长生不老和力量的执着，如果在对外放出有永恒之心碎片的下落，说不定能将他引出来。

　　在离开爱丁堡的列车路上，艾伦手持钢笔，在洁白的信纸上写下一行行优美的花体字。

　　在塞西莉亚的劝说下，他还是放下了心结，开始联络光明教廷的父亲和同伴。

　　他在信上写下了自己的计划，并且拜托父亲帮忙配合，留意爱德华一世的下落。

　　另一边，塞西莉亚正靠在车窗边翻来覆去看那些古旧的羊皮卷。

　　“确定天空之城的遗迹是在大裂谷里面吗？”林恩问道。

　　“那是最接近的地方了。”塞西莉亚说道。

　　这毕竟只是一本法师写的回忆录，上面自然不会详细的标出地名，塞西莉亚也只能根据上面的那些修饰词，推断出天空之城应该是坠毁在大峡谷内。

　　抛去两个一代血族不提，连艾伦都是一个战力非凡的圣骑士。

　　在常人眼里难以跨越的深山密林，在几个人眼里根本算不上障碍，下了列车后没用多长时间，就跨越茫茫森林，来到了大峡谷中央。

　　站在大峡谷陡峭的悬崖边缘上下仰望，林恩迷惑的说道：“这里也没什么异常”